还没等高兴完,侍卫首领求见,京城出事了。
大约是流民军被打散以及陆远重伤的事刺激过大,陆家人果然急了,慌不择路之际,竟然对那些一直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大人动手了,其中又以禁军统领张天义家里遭遇到的情况最为危急。
殿下,陆家派了人想强行把张统领的家人带走,不过被属下拦了下来,张家人也重新安顿好了。张统领目前正在外面求见,请殿下示下。
云华点了点头,重新换了正式的衣服和妆容,这才让人把张天义请到花厅去。
她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张天义背对着门口跪在花厅正中,脊背挺直,纹丝不动。
云华赶紧走了两步,让人把他扶起来,张天义却不肯,对着她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花厅用的是大块的青石砖铺地,云华只听到沉沉的三声闷响,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了张天义抬起头,顺着额角流下的两道血痕。
殿下救了属下一家十二口,属下无以为报,从今往后,赴汤蹈火,只需殿下一句话。
云华愣了愣。
其实就算她不出手,在原本的剧情里面,张天义也为了这个皇朝死守了京城半个月,算得上忠肝义胆了。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一板一眼的将领,只能干巴巴道:张统领不必如此,本宫只是恰好得到消息,陆家想要禁军统领的位置,猜想可能会对你不利,做了一点微小的事情而已,能帮上统领的忙,本宫也甚是欣慰。
张天义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云华:于殿下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属下,也是恩同再造。殿下不必多言,属下也知道陆家的不臣之心,只要属下还戍守京城一日,陆家人想要打进京城,除非从属下的尸体上踩过去。
云华:倒也不必如此
张天义却不愿再说,带着额角两道干涸的血迹,再次磕了三个头,就起身告退。
云华连忙提醒:禁军的副统领里面,有个叫蒋霸的吧?那是陆家安插的人,张统领千万小心。
张天义郑重道谢,想了想又问:听闻平南王爷目前暂住在公主府,属下想向他致谢,殿下方便借个姐姐帮忙引路吗?
云华点了点头,等人走远了,侍卫首领才低声回禀:陆家这次出动的人手太多,属下几个人不是对手,还是王爷施以援手,才能顺利把人救出来。
云华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纳闷,这事儿她没跟人说起过啊,秦朗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什么事都能插一脚?
第15章虐恋情深之造反的驸马
还没等她想清楚,宫里又来人宣召,时隔近两月之后,文宣帝终于叫她进宫了。
云华自从穿过来,就只进宫过一次,也没见过李云华这个便宜父亲。后来她一直忙着给陆远使绊子,和秦朗商议对付陆家,给自己找退路,也就没想起进宫这码事。她心底里也担心见了文宣帝被看出换了芯子,何况她对这个便宜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么一耽误,将近两个月都过去了。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云华算了一下时间,不由悚然一惊。
按照剧情的时间线计算,文宣帝驾崩的时间,似乎也没有几天了。
文宣帝确实看上去不太好了,面色灰败,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听他的贴身太监说,他近段时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每天不过勉强进些汤水。
云华叹息一声,就见太监退了出去,文宣帝正在朝她招手。
殿里只剩她和文宣帝两个人,云华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塌边的矮凳上坐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文宣帝的目光已经有些浑浊,盯着云华看了一会,才低声道:华儿,陆家狼子野心,咳咳朕原本一直担心你,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了咳咳涵儿薨了以后,朕就明白这江山保不住了,你和钰儿都不是陆家的对手。不过改朝换代实乃常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时候只是担心你们会遭了陆家的毒手。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朕虽然对不起祖宗,好歹还勉强能保你们后半辈子安稳无忧咳咳回去吧,不必惶恐,等着就行咳咳咳
说这一段话,几乎耗尽了文宣帝最后的力气,云华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身子因为咳得太厉害,在榻上蜷成一团,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
几个太监迅速跑了进来,云华恍恍惚惚地被请了出去,转身前最后一眼,只看到明黄的帐帘垂了下来,里面的咳嗽声也变得模糊黯淡起来。
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外走,在摇摇晃晃的轿撵上,云华略有些怅惘地四望,不知道是不是时令已到初秋的缘故,平日里看上去高大巍峨金碧辉煌的宫墙,似乎也突然变得萧索了许多。
这一日,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华还在想着,文宣帝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说陆家做了十年的造反准备,二十万流民军的消亡未必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便是陆家最后真的失败了,做皇帝的也不会是李家人,谁能保证她和二皇子李钰,后半辈子安稳无忧?
还是说
云华的脑子里突然出现秦朗的影子,黑暗中她目光灼灼,盯着模糊的帐顶,若有所思。
次日,一个大雷直接落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罢朝一年多的文宣帝,强撑着病体,召集了京城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开了大朝会。
他甚至压根没隐瞒自己病入膏肓的事实,也没听任何人说话,直接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给陆家,着凉州驻军统帅陆安民,即日起迅速整顿好军务,回京述职。
第二道圣旨给秦朗,大意是平南王府世代镇守云州府,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代平南王秦朗更是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今天下糜烂,朕已经无力回天,所以将皇位禅让给秦朗,三日后将举行禅位大典。
这两道圣旨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听说当时参与大朝会的大人们几乎全都震惊的失去了语言,一直到秦朗带着人跪下来三呼万岁,又一步一步踏上御阶站在文宣帝的旁边,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大殿外面,平南王的亲卫军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响亮地响起,门口也迅速多了数十人把守。
看着那些卫兵们目不斜视,一脸肃然的样子,视线扫过他们手中握着的寒光闪烁的刀枪长矛,一时满殿俱寂,最后不知是谁打头,一个一个终于弯腰屈膝,表面上接受了皇位更迭这个事实。
其后的三日,秦朗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京城早就被陆家渗透成了筛子,他必须时刻提着心,所有的防务亲自过问,因此也就难免有疏忽,竟让康平伯陆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将整个家族的大小主子,都转移了出去。
等得到消息的时候,陆家剩下来的,几乎都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秦朗也不想难为他们,随意把人集合到一处荒僻的宅子看起来便罢。
与此同时,远在凉州府的陆安民,也接到了陆家飞鸽传书的消息,于是不出所料,他领着麾下的十万大军,反了。
陆家明显做了充足的准备,陆安民打出的旗号是诛奸臣,清君侧,对外的说法是平南王意图不轨,趁皇上重病之机,囚禁皇室和重臣,篡权夺位,人人得而诛之!
京城的消息没那么快传出去,何况大部分的朝臣都与陆家一丘之貉,就算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可能替秦朗澄清。至于下层的士兵和百姓,只要能吃饱,谁管上面谁当权?
于是,陆安民带着十万边军,一路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数十个城镇,好些城镇的将领原就被陆家收买,自然是所向披靡,不出半月,陆安民麾下已经有了二十余万将士。
京城这边,表面上却并没有多少风浪,云华犹自处于懵逼状态,一直到秦朗终于从宫中出来,百忙之中见了她一面。
距离禅位大典已经过去三天,云华看着面前风尘仆仆,胡须凌乱来不及打理的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秦朗却熟门熟路的一屁股坐在熟悉的凳子上,自顾自到了一杯热茶喝了,才长吁了一口气,笑道:外面情况紧急,本王也知道公主心里有很多疑惑,只是时间不多,只能长话短说了。
云华紧绷着脸,伸出一只手摊开,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秦朗却没急着解释,反而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云华有些疑惑,待看到包裹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却突然怔住了。
那是一小包用油纸密密实实裹好的五香花生仁,也不知道被剥出来多久了,里面有几颗已经碎了,但大部分都还是圆润饱满的,在秋日晴好的日光下,泛着如玉般温润的光泽。
云华的手突然微微颤了一下。
她看着秦朗,微张着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