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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去,出来见一面又走了。

期间有电话联络,但总是说不上几句。

平安夜最后一通电话,来年三月,是她的死讯。

妈妈说:尹家的人都不惜命。尹奶奶嫌去医院麻烦,受罪,不愿意治,死了。春信年纪轻轻的,本来都逃出来了,以后也能好好的,又到底是为什么?有什么难处不能来找我们吗?

到底是为什么。

是她把她推开的。

她其实天性乐观,最擅长苦中作乐,可这日子过得,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尹家人都不惜命,春信爸爸酗酒醉死在雪地里,奶奶癌症硬生生拖到晚期,她自己最常说的话也是活着没盼头,死了拉倒。

十年了。

尹春信死了十年了。

雪里一天都没有忘记过她,她越来越想她,想得快疯了。

人到了这种年纪,后半生几乎是可以一眼望到头。

一个人工作,吃饭,休息如此循环往复,枯燥乏味。没有春信,生活中一切喜怒哀乐都无人诉说。

活着真是没盼头。

她终于知道什么是没盼头。

在出租屋里洗了个冷水澡,雪里哆哆嗦嗦穿上衣服,带走柜子里的画和玩具小熊,回家。

在车上她脑子就不清楚,到家踢了鞋子扔了包开始说胡话。

我房子,全款买的,你看,阳台好大,你没住过。

有地暖,冬天一点不冷,地面都是热的,知道吗?

卫生间里,还有浴缸,可以泡澡

我有钱,天天带你,下馆子,吃不完的好吃的。

尹春信,你他妈的,你死了,你什么都享受不到

她颠颠倒倒在房间和客厅之间走来走去,开门关门,神经质挠头,你在哪呢?

卧室里和春信的合照倒扣在桌面上,雪里一把捞过来,摸着照片躺在床上开始流眼泪。

夜晚的城市天空是红色,雪里发起高烧,她妈妈不放心,电话打不通连夜开车过来,第一时间给她喂了退烧药,又用酒精擦身体。

她烧得迷迷糊糊,脸上脖子上一片红,望着天花板徒劳伸出手,低泣着呼喊

对不起,我想你。

春信,我错了,我想你,我喜欢你

我一直都喜欢你,你回来吧。

第6章

楼下有小孩在哭,高声尖叫着我不要读书

这哭声太熟悉,雪里睡梦中挣扎着想起身,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春信肯定又挨打了。

这家人真是见了鬼了,孩子这么大了还要打、还要打。

她没看见她,却满脑子都是她的样子,要么就死咬嘴唇眼神怨恨而屈辱,要么就咧着嘴嗷嗷大哭,或是蜷起手脚埋着脑袋默默低泣。

咒语幽吟般的哭声在脑海深处不住回响,这哭声曾伴随她一整个童年,雪里满心焦急,却似身陷泥沼,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忍不住大声喊:你跑啊!

我要告你们打孩子犯法,雪大律师满世界找纸,我要写诉状,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

温暖柔软的触感覆盖在额头,女人悠远空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冬冬,你要告谁呀,谁欺负你啦?

如从万里高空急速坠落,身体失重感倏地袭来,雪里惊醒,眼前一片血红。

冬冬,是不是做噩梦了?快起床啦,今天要上学呢。

艰难睁开涩重的眼皮,眼前又蒙上一层耀眼的金色,雪里眨眨眼,视线渐渐清明,光芒散去,女人年轻温柔的脸庞映在她漆黑明亮的瞳孔。

妈妈?

这熟悉的眉眼,是妈妈,又不像妈妈。

妈妈。

是妈妈,妈妈变得好年轻,是照片上的妈妈。

雪里被拉起来套上衣服,妈妈麻利给她梳了个双马尾,一左一右团两个坨坨,再套上粉红色的花发圈,她迷迷瞪瞪被牵着进了卫生间,手里塞进来水杯和牙刷。

快点,不然上学要迟到了,你都已经是大孩子了。

脑子还一团浆糊,行动已经不受控制开始刷牙洗脸,擦香香,背上小书包,系上红领巾,妈妈牵着下了楼。

一楼门口的水泥地上,小女娃哭得撕心裂肺,被高瘦的老爷爷连拖带拽用小竹条赶着往前走。

她一路走,一路哭,嘴里含糊着我不要读书,我不要读书

赶孩子的老人无奈朝抱孩子的女人笑一下。

小娃不听话得很。

好好跟她说嘛,孩子还小呢,打坏了。

老人音调陡然拔高,一脚把孩子踹翻了,说不听,犟得很,跟她爹一个德行。

孩子脸着地摔倒,飞快爬起来又要往回跑,被老人一把拽回来,脸上挨了一巴掌,直打得她坐到地上去。

后面又一个奶奶追上,把孩子拉起来,热毛巾糊在脸上,按住后脑勺结结实实搓了两帕,把着她肩膀推到爷爷身边。

去,读书去。

小女娃呜呜两声,抬起头,哭咧着嘴,雾蒙蒙的一双眼望过来。

雪里瞳仁震颤。

春信!尹春信!

她想伸手,双臂却有千斤重,妈妈握紧她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往前走。

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她不住地回头,与小小的春信遥遥对望,最终消失在转角。

步行两三分钟就到学校,进了大铁门,周围全是小孩,到处一片鬼哭狼嚎,广播站大喇叭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各种声音一股脑灌进耳膜,来不及消化心中的狂喜和震撼。

雪里回头,看见春信也被竹条赶着进了大铁门。

她站在门口好奇往里瞧,鼻涕泡忽大忽小,眼睛钉在小卖铺门口的零食摊子上,不动了。

雪里想叫她,却无法张口,被一双又一双手接过,安排站在小学一年级新入学队伍的末端。

北方丫头来了南方,成了种在萝卜地里的油菜花,细溜溜一长条,老远就看见那个炸毛的花脸小猫也被牵过来,鼻涕擦干净了,站在她这列队伍的第三个。

多少年了,雪里无数次渴望梦到春信,都只能在一扇又一扇的门前徘徊、寻找她。

常常不是在找门就是在找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门内赫然一块黑色墓碑,她被吓醒,蒙在被子里止不住流泪。

九月白露,女贞挂果,此时的春信触手可及,雪里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的灵魂被困在小孩子的身体里,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她,无法呼喊出她的名字。

这也许只是梦。

一颗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安分在眼前晃来晃去,其中有个脑袋格外大,短而蓬松的卷发咋呼着,连头发丝都透着股不服管束劲儿。

之后被老师带着进教室,雪里还是坐在最后一排,小春信站在讲台上,抓了两根粉笔揣进衣兜里,背着小书包绕教室行走一圈,停在她面前,打了个哭嗝。

雪里屁股往里挪,春信挨着她坐下。

你老看我干嘛。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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