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梦妍已经骑上了,在小区里一圈一圈转。
春信欢呼一声,挥舞着双手跟在后面追,妈妈,妈妈,带我。
车头有个篮子,屁股有个软座,可以载人,蒋梦妍带她骑了一圈,她迫不及待要自己骑。
雪里说:你的脚够不着地。
胡说!
雪里给她扶着车头,她不懂从前面跨,腿举起来竖跨,单腿调整着蹦跶,左不是右不是的,好不容易把自己高高架在车座上,绷着脚尖,又划着腿弯腰四处找脚踏。
雪里提醒她,先踩下面那个。
她忽地垮脸,感觉被侮辱,下车站到一旁,两只手揪着衣服边,我不骑了。
蒋梦妍不顾形象大笑,赵诚抿着嘴巴笑,雪里也笑,春信恼羞成怒,只敢对着雪里发火,你牙套闪到我眼睛了!
可不兴人身攻击。雪里说。
春信理直气壮,我攻击你啥了,我说的实话,不锈钢牙套,在太阳底下本来就是反光的。
行。雪里点点头,那我也没说错,你脚本来就够不着地。
你是故意调高的,我刚刚都看见了!原本没那么高。
我调高是方便我,我载你就行了。雪里说:这车是双人的,太大了,你不好学,老老实实坐后面吧。
炸毛的小猫马上就被撸顺了,哼唧两声,耸耸肩,原地掂两步,嗯,好吧。
小时候在康城奶奶家学过,雪里上手很快,七八分钟就能自如地上路,小区里溜一圈停在春信面前,松开把手,仅用双腿的力量支撑着。
一句话没说,但嘲讽意味明显,春信又把嘴巴噘得老高,眼睛大大地瞪着人,雪里忍笑拍拍后座,还等什么,上来吧。
后座低,很容易就跨上去,春信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又得意上了,你还不是得当我的车夫。
是呀。雪里哄她,我就是你的小车夫。
你是大车夫!你长那么一大坨。
好吧,那我是大车夫。
周六练习一下午,周天早上,换了身轻便的运动服,背上小包、画箱、水壶,雪里骑车带她出去找地方写生。
上坡的时候,就看见她两只脚高高地翘起,一对白色的圆圆的鞋头,十分可爱,好像这样能帮人节省力气。下坡时鞋底擦着地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到达地势平缓的地方,便说:刚才多亏我帮你压着,不然肯定要摔倒了。
雪里嗯一声,谢谢。
临街的地方看见一片很大的湖,雪里带着她从小路骑进去,发现这里面是政府新建的公园,不远的地方能看见山上一排排独栋别墅。
湖边有一大片缓坡,坡上长满绿草,背后是松树林,她们不约而同想起小时候被拐的经历,想到在山里烧着柴火过夜,醒来时看见像白纱布一样蒙住人的大雾。
车子锁在路边,一句废话也不用多说,踩着整洁干净的石板路从湖边的芦苇荡里穿进去,再过条水上桥,找了块还算平整的草地,支上花架,要画对面的湖泊、草地、松林,山顶上的别墅和瓦蓝的天。
春信开始画油画了,也是跟旧货市场里面原先教她素描那个老师,颜料摆出来,支上小马扎,雪里打开饭盒,先喂她几个饺子。
时已入秋,天高云淡,松林的颜色愈发深,芦苇半青半黄,梧桐的叶子是饱满的橙色。
红叶李是这边最常见的景观树,它们春天最早开出细碎的粉花,夏天结红色的酸李,秋天叶子转为朱红,冬天剩几根细溜溜的光杆。
湖边游人经过时,会在她们身后静静矗立片刻观赏,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放开嗓子说话。
春信画画,雪里坐在草地上看书,累了就躺下去用书盖着脸睡觉。太阳晒得暖暖的,水面上不时有成对的鸳鸯游过,天气还暖,它们也不急着南迁。
雪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春信轻轻拿开她脸上的书,在她鼻头画了个黑点点,左右脸颊各画了三根小胡子。
雪里觉得痒,睁开眼睛,看见春信正捻根小草掻她痒痒。
太阳都快落山,湖水是一片闪着金的红,雪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帮她一起收拾画箱。
又从芦苇荡边过,春信想要一把长得高高白白的芦花,画箱里正好有美工刀,雪里把她安顿在路边石凳上坐下,到湖岸边给她割芦花。
割了七八支,毛茸茸的一大捧,鹅卵石小径前后无人,春信将芦花搁在石凳上,趴在雪里肩头撒娇,你对我真好,我可喜欢你了。
雪里说嗯,春信盯着她的脸,看她脸上六条小胡子,努力憋笑。
雪里问她:你笑什么。
喜欢你,喜欢才笑。
路尽头走来一对中年夫妻,春信背对着人,雪里故意使坏问她,有多喜欢。
超级超级喜欢,全世界最喜欢。说着还伸手划了很大很大的一个圆。
那对中年夫妻无声无息走到她们身边,又无声无息地走过,五六米远了才听见他们说笑着:现在的小姑娘
春信没忍住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不告诉我有人来!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雪里笑着躲。
春信看她一张大花脸,心中哼笑,好吧,那就扯平了。
于是雪里顶着那张花猫脸骑三十分钟自行车回家,从小区里过,邻居们一路打招呼,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直到回家站在洗手台镜子面前,雪里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路上遇见的人都老冲她们笑。还以为是春信太受欢迎了。
雪里弯腰在水池子里洗,春信躲在一边偷看,雪里压了点洗面奶出来搓泡泡,等搓得满手都是,冷不防一个转身,给她糊得满脸都是。
两个人在走廊上疯闹,蒋梦妍幽幽飘过,真看不惯你们俩。
之后每周日雪里都骑车陪她出去写生,天冷之后就不带饭了,要么就吃饱了再出去,要么就在外面吃。
春信念书不行,美术很有天赋,学习上雪里反而不像初中逼她那么紧了,人家以后要参加艺考呢!班上文艺委员,每周都要做黑板报,可牛啦。
立冬那天,距离她们上次去湖边写生已经过了两个月,春信忽然收到一幅铅笔画。
她课间跟雪里去操场逛了一圈,回来在课本里发现的。
春信早就换同桌,现在同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大课间都去做操了,春信问她,她轻轻摇头说不知道,前后桌全部问遍,都不知道这画是谁放的。
课上趁着老师写板书,春信频频回头看,雪里两根手指戳戳眼睛,又遥遥地戳戳她,意思让她好好听课,我盯着你呢。
春信瞪了她一眼。
雪里倒觉得挺新鲜,怎么突然有了小脾气呢,以前她也常这样啊。
马上到年底了,平安夜越来越近,雪里心弦绷得紧紧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十分戒备。
下课铃响,老师一出教室雪里就去找她,坐在她桌边,你干嘛呢。
没干嘛!她口气很凶的。
怎么了呀。雪里笑着问她同桌。
唐子馨!春信叫出声来,不准跟她讲!
唐子馨双手急忙捂住嘴巴,狂摇头。
你干嘛凶人家。雪里轻轻推她一把,她火气一点没减,一下甩开。
雪里捏她脸,你再凶!小心回家我收拾你。
你给我等着,谁收拾谁还不一定。春信放狠话。
雪里最近脾气好得没边,给她惯坏了,瞧她那样,可把她牛坏了。雪里点点头,心说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时候,到时候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春信看她脸色不好,还是有点发憷,临走时她急忙找补,放学跟你说。
认怂倒是快,也算能屈能伸了。
中午放学回家,吃过饭,爸妈都不在,春信才从练习册里把那张A4纸拿出来,拍在书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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