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看了看,这里有后门吗。这家小古董店三面都临着街,应该是有的。
周濂清道,有侧门。
她闻言开心地起身,那现在就走。
现在?周濂清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
祝晚吟点头,现在。
他看看她,随手将菩提挂在一边的公主灯上。站起来说,好。
他想,她是不想让杨丞跟着。
周濂清带着她从另一扇门走出去,侧门对着的是另一条街巷。
这条街上两边都是挂着灯笼的店铺,没有商业化,仍是淳朴的水乡民风。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面已经半干,屋檐也不再滴水。
江南看景,古迹也值得去一趟。周濂清走在她身侧,当起不专业的临时导游,这座小镇有会馆旧址,藏书楼......
他说到一半,问她,二小姐更喜欢尝小吃还是看景?
她步子停下来,转头看向他认真道,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似乎发现了她某种特别的执着。
祝晚吟说完之后回答他的问题,比起看景,我现在更喜欢尝小吃。
她说,我饿了。
时间也到了中午。
周濂清带她去了一家藏在街尾的一家小饭店,一眼扫过毫无印象的门面和装修。门口高高堆着几个绿色的啤酒箱,窗台外摆着一大一小两盆绿植。
现在人不多,街上也稍显冷清。周濂清没让她跟着进店里,而是让去河边岸上的小木桌旁坐下。
岸下水涟漪,对岸有柳条垂落。
祝晚吟还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她等的过程里也很安逸。
周濂清点完了两个人的午餐,从店里出来坐到她对面。
他问她,这里风景很好,不过会不会不习惯?
祝晚吟摇头道,我没那么娇贵。
她倒了两杯桌上的水,给他递过去一杯。
倒是你,周......叔叔。她笑着称呼他,语气却一点没有对长辈的敬意。您看着比我娇贵多了。
在自然光下看他,轮廓清晰深邃。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深,平白给人柔美的感觉。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其实是有棱角的。
不过偏偏他又生了一双含情目。
那样深如春水的眼睛。
看过来一眼,都要让人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喜欢自己。
祝晚吟觉得他很静,心静。就好像是无人的寺庙里,沉淀出的最质朴的禅意。
多奇怪。
他又不是和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周濂清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娇贵有时候不是坏事。
在白云苍狗里看得见百态,娇贵就会变成另一种有用、平等的怜悯之心。
是么。祝晚吟像是自言自语。
她喝着茶,问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江南?
比你早一天。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买她的玉坠。
可是这段时间是家族祭祖,你怎么不在北城,还跑出来玩了?
他们两家祭祖在同一时节,北城祝与周交好几辈,到今天少说也有百年了。无非是所谓的大家族。
那你呢。周濂清也问她,祭祖的日子,二小姐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还乱跑。
说话的时间,桌上的食物都上齐了。
她看着他说,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觉得她能不厌其烦地一直强调这件事。
祝晚吟不以为意道,我从来没参加过祭祖,和我没关系的。
她说完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吃的上面。
端上来的都是些寻常小菜,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店主是一位和善的阿婆,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水乡口音,有几句话祝晚吟都没太听懂,只跟着笑眯眯地弯眼睛。
阿婆走了以后她才问周濂清,刚才婆婆说什么?
周濂清道,婆婆说你很漂亮。
祝晚吟笑了笑,等他动筷,再拿起筷子问,那你觉得我漂亮吗周濂清?
她叫他的名字比叫叔叔顺口的多。
周濂清看她一眼,拿筷尾敲了一下她夹菜的手。
没规矩。
祝晚吟只在十八岁以前,在饭桌上被哥哥这样打过。周濂清打的不疼,但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手背。
你一点也不老,我才不要叫你叔叔。
周濂清递过去一个小杯子,瞧着她说,祝家和你一般大的同辈,是不是数你最不听话。
祝晚吟想了一下道,我哥哥好像是这么说过。
可我觉得自己挺乖的。她大言不惭地说。
周濂清淡笑置之,给她的小杯子里倒喝的,祝晚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米酒。
酒吗......祝晚吟认真看着半杯米白色的酒水,像在思索什么。
周濂清见她神色,顿了一下,不喝酒?
虽然是米酒,没什么劲。
他正想把杯子端回来,祝晚吟摇头说,喝的。
她尝一口,喝进去就漫开了浓浓的米香味,微甜的酒味,很清爽,不苦也不腻。
酒瓶上写着的配料表也很简单,糯米,酒曲,水。再没有其他的了。
祝晚吟喝完又倒了一杯,意外道,很好喝。
他说,冬天也可以煮着喝。
会醉吗?祝晚吟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
周濂清笑道,才六度。
祝晚吟望着他,你笑我?
没有。周濂清说,你很可爱。
他的语气是在夸一个后生晚辈。
祝晚吟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周濂清,我二十一岁了,成年了。
这个动作若是被哥哥看见又要敲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又想挨打了?
天上的云散开去,薄薄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看不清她的轮廓。
周濂清有一瞬恍惚。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
叫他周濂清。
他的名字。
祝晚吟知道他不生气,她给他快空了的杯子倒上米酒,一边说,等我在北城见到你,再叫你叔叔。
周濂清笑,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
祝晚吟端着自己的杯子过去碰一下他的,不等他喝,自己先一口气喝完了。
好在米酿酒度数不高,否则像她的喝法非得醉了不可。
周濂清觉得她挺有意思。
他陪她一起喝。
一顿饭吃的散漫清闲,无比自在。
饭后,周濂清带着她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和她讲关于这座小镇的故事。
过桥时还遇见一只很会说话的八哥,许多人围着逗它。
在柳树旁的河岸,有台阶往下走。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
祝晚吟看见的时候就很开心。
她好像见什么都很新奇。
周濂清找走上船,朝她伸手。小船在水上晃悠悠的,祝晚吟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扶着手腕带到船上去,等她站稳后随即放开。
祝晚吟看看他,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她不由得低头笑笑。
船开时,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乌篷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