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兔跟条尾巴似得跟了上去:不教就不教呗,你去哪儿?
回房,沐浴,更衣。
顾兔顿了顿,继续跟着。
顾曦和拦在了拱门口,硬生生把身后的顾兔挡在了院子外头:打住,洗澡你怎么还跟着,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顾兔一头磕上了肩膀,撞得鼻尖生疼,抬眼一看,顾曦和放大的脸又把自己吓了一跳:洗澡什么的,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再说了,顾府上下,谁我没看过。
顾曦和无语,想接着话来反驳,却又没了说出口的心情,只是盯着顾兔上上下下的打量。
一年年的过去,不知不觉这丫头都已经矮自己一个头了,是自己长太快了,还是臭丫头发育不良。顾曦和没头没脑的乱想,府里头的桃花年年都开,怎么觉得今年的开的特别茂盛,放眼望去,色调都明艳了起来,连带着顾兔也变得明媚起来。顾曦和只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站在顾兔的身边,暗沉沉的凉了几度。
自己这是怎么了?
少了些打趣的心思,对顾兔的态度莫名其妙的冷了几分,而这笨蛋今天黏自己更紧,顾曦和哭笑不得,看来是不指望顾兔能发现这其中的差别,失望之余又有点安心,这样的矛盾让顾曦和觉得烦躁。
心思乱七八糟的飞,顾曦和失神的站在门口,顾兔叫了几声都没听见。
做什么白日梦呢。顾兔狠狠地拍了他一肩膀,拉回了七魂六魄,我叫你半天了,这还能分心的么。
顾曦和张了张嘴,却没蹦出半个字,长叹了口气。
顾兔瞪着眼睛跟上顾曦和转身就走的背影,气道:不要像是与我没话讲的失望透顶的样子,明明聊天还能走神的是你。
顾兔,若你再靠近半步,我就喊嬷嬷过来。顾曦和护住房门,指了指门口青白相间的砖,严肃道。
顾兔谨慎的将悬空的半只脚收了回去,又仔细地朝地上看了几眼,再抬头时只剩下了紧闭的房门。
自从嬷嬷几次三番提醒顾兔不要像小时候一样乱跑,注意些女孩子家的模样之后,顾兔就有些寂寞。
起初她并未将嬷嬷的话放在心上,明明只是一起的玩伴,何必在意所谓的保持距离,可后来母亲也开始欲言又止,连小柳姐姐都会面带惊讶的问她为何一直和傅聿在一起。
于是,顾兔开始有点担心。
大概这样真的不好。
还记得以前她总跟顾曦和争论,她羡慕小说话本中那些洒脱不羁的侠女剑客,在江湖上潇洒漂泊,演绎一段佳话。但顾曦和总是打断她的遐想,告诉她没有人是真正轻松的,可以不背负旁人的眼光,每个人都有着牵挂和责任。
她也并不是总会那么想,只是在变得和顾曦和一样理性到无趣之前,总还会拥有一点美好浪漫的想象。可最后顾兔仍然乖乖的把自己锁在家里,即便嬷嬷和母亲从未明确的禁止她抛头露面。
顾兔想,也许她也该到了和普通女孩子一样弹琴绣花的时候。
可当这样想的时候,她就觉得寂寞了。
所幸她还有个顾曦和,寂寞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顾曦和,离他越近,日子就越没那么难以打发。虽然呆久了也会吵架,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满脑子寻找顾曦和的踪迹,顾兔不喜欢没有计划的未来,也不喜欢有变化的未来,所以若是就这样生活下去,和顾曦和在一起,也是好的。
顾兔拂去台阶的落花,就地而坐,倚着门,心中十分安静。
她知道,门内的就是顾曦和。
第4章
清晨的顾府蒙了层水汽,干净湿润的空气里飘着桃花的味道,打开门就看见了芬芳的恬静。
蓝色碎花小袄的女孩头上别着同色的小花,未脱稚气的脸颊带着羞涩,将手中的竹篮交给偏门的管家,轻声细语的解释,这是她娘亲准备的春礼,希望顾夫人不要嫌弃。
虽然已经春分,但薄雾的早晨仍然有些清寒,若是凑巧,顾曦和和顾兔经常能在自家宅子的小门边上看见这个柔软温吞的女孩,她是茶摊老板娘的女儿,常在某些日子里送来自家酿做的糕点或者酒品,若是被顾家兄妹撞见了,也会脸红红的微笑。
他们几乎同龄,顾家兄妹称呼这个女孩叫小梅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梅花飘香的时候,白梅香雪海,顾曦和一个人躲在角落怄气,因为顾兔兔一到冬天就犯懒,死活不起床,顾曦和数着枝桠上的梅花瓣独自犯闷。
踩雪的声音轻轻,顾曦和被惊动,慌忙的从冰凉的地上站起,拍掉身上湿漉漉的雪渣。小梅子穿着嫩绿的棉袄,鼻头冻得红彤彤的,看着一脸戒备的顾曦和显得十分局促。
你、你好,我是来送梅花糕的。小梅子双手递出竹篮,嘴巴却埋进了围巾里,娘亲说,只要从这扇门进就好。
恩。谢谢。顾曦和接过篮子,然后呢?
什么?小梅子眼珠黑白分明,还有什么?娘亲没有告诉我。
顾曦和暗暗懊悔,耳根没由得烧起来,这也不是在铺子里和大人打交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没事没事,我是说谢谢,我会把它们都吃掉的。
于是小梅子扬起笑脸,让顾曦和想起刚刚数的梅花瓣。
后来,冬天走了,春天来了,再次看到小梅子的时候,顾曦和总会想到梅花,飘着清凉的香气。而重又勤快起来的顾兔则会欣喜的跑上前,她虽不喜欢隔壁的老板娘,却一直觉得小梅子乖巧可爱。
你好啊。顾曦和起得早,心情愉快地向同样赶早的姑娘打招呼。
小梅子垂落目光,笑容温和:你好。
顾曦和略微一愣,随后又有些想笑,若不是今天见着小梅子行礼,他都忘了女孩子还会乖巧地拎着裙角俯身,顾兔可从未这么做过。
小梅子并不了解顾姓的人家,虽说只在隔壁,但这座高深的院墙将人们的喜怒哀乐都隐藏起来,只是透过那些伸出院墙的枝条花朵,小梅子仍然觉得娘亲口中时常提起的顾夫人,顾少爷,还有顾小姐应该都是善良美好的人。
顾小姐并非娘亲口中的好孩子,每每想到她,小梅子却总会露出笑容,虽然娘亲总说女孩子不该像顾家小女儿那样顽皮淘气,但她一直很羡慕她的开朗,爱笑的人总会有好运气,这是婆婆告诉她的。
她见过端庄典雅的顾夫人,也见过俊秀挺拔的顾少爷,甚至常常与活泼的顾兔聊天,但仍然不了解他们。相隔几尺的篱笆和院墙将他们的距离分割开来,彼此的生活是不同的圆圈,圈住了情感和关系。娘亲一直努力的想让两个圆圈靠的更近一点,但小梅子反而明白,靠的再近也绝不会相交,她清楚事实,却不会点破,因为没有必要。
这是小梅子送来的甜酒,怎么样,好喝么。
顾兔兔满足喟叹:我又不是你,半杯倒不了。
顾曦和忽笑:从前老叫人家老妖婆,现在喝酒倒一点都不客气。
顾兔小口的品着甜酒,脸色如常: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哪有那么小心眼。何况她一直给我们送些小点心,是个好人。好久没见小梅子了,她还好吗?
你一不串门,二不早起,上哪儿见人。她越发乖巧安静了,你怎么不学着点。
类似的批判从小到大听得太多,顾兔毫不在意:酒甜甜的很好喝,顾曦和你说你为什么酒量那么差劲。
心境!
顾兔自问自答,红口白牙咧嘴笑道:还记得上次那个大师么,说你心有邪念,而我清灵纯净如仙子下凡
他就是个江湖骗子,分明是给的那锭银子晃瞎了他的眼睛。
顾兔突然振作起来:银子是万能的。傅聿生辰就快到了,我得想想这回该送些什么。
你送什么他都说好。
那我这回就送他一个惊喜。
傅聿十六岁那年的生辰,顾兔穿着正式,喜气洋洋,给傅聿八抬大轿送了一个姑娘。
她一手持扇为轿夫开路,一手拎了一串鞭炮,炸的傅府门口鸡犬不宁,来者闻风丧胆,抱头鼠窜。轿子里的姑娘红布蒙头,怀抱长卷,顺着顾兔分拨引流之势就要往大门的台阶冲,结果被姗姗来迟的顾曦和一把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