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六儿,别哭了,何公子就是说话直了些,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她在床畔坐下,心平气和地劝慰六儿:何公子的话说得虽然有点难听,但并不是全无道理,六儿,你现在年龄还小,但是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好好想想了。
她抬手拂上六儿的肩头,将这埋头不语的孩子扳正了,直面他的双眸。
正色说: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徒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他如今已然是个烂赌之人,并且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你若是一直这么呆在他的身边,有没有考虑过今后你师徒二人会怎样?继续靠诓骗病患的把戏度日吗?她晃了晃眼前沉默不语的孩子。
六儿抬眸瞥了柳烟寒一眼,却并不说话。
你还这么小的年纪,难道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吗?和你师父一样,以后也做个赌鬼?
见这孩子不表态,柳烟寒锲而不舍地劝导:六儿,我觉得你最好是别跟着你师父了,他整天混迹赌坊,根本没有心力教导你,呆在他身边别说是学本事,就怕长此以往,连三餐一宿都难以维系,你还小,免得耽误了一辈子的前程,不如现下寻个好去处,将来说不定还能出人头地,你觉得呢?
六儿依旧低头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见柳烟寒苦口婆心了半天,这楞头少年,也不吱个声。
何青青只好帮衬着说:你这孩子倒是张嘴说个话啊!怎么像个闷葫芦一样,刚才怼我,不是挺能耐的,那股子伶牙俐齿的劲儿哪儿去了?枉费柳公子这么好言相劝。
六儿气呼呼地瞥了何青青一眼:
咿呀,无缘无故,又被眼前的半大小子瞪了一眼,何青青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孩子还瞪起人来了?当我们害你呢,是吧?
得、得、得,想着跟不懂事的孩子置气不划算,何青青挥了挥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说:懒得跟你这样的小毛孩计较,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师徒二人遇上我这么好脾气的人,也算你二人的造化。
你这孩子虽然脾气臭了点,说话也是没大没小,但是念在你本性不坏,尚有几分孝心的份上,本公子给你寻个好去处。何青青接着柳烟寒的话茬。
继续劝说:恰好我何家现今已经不再经营赌坊,改做南北货运的买卖了,我推荐你去何家的商行做个小伙计,拜个老师傅学做买卖,如果你肯潜心学习,假以时日便能在商行独当一面,到时候许你个掌柜的职位做着,虽不至于飞黄腾达,但是肯定衣食无忧,再下来寻个漂亮贤惠的姑娘为妻,生个大胖小子,岂不是人生圆满,不比你现在同这个赌鬼师父混在一道,饥一顿饱一顿地混日子强?
对啊!六儿,何公子说得在理,柳烟寒见机插进话来说:你看人家已经好意帮你指了一条明路,你就不要再固执着不肯妥协了,世人都要为自己将来打算的不是?
我想你师父如果知道你有更好的去处,也不会横加阻拦的,毕竟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是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你呢?
任柳烟寒、何青青如何劝说,六儿始终沉默不语。
她二人站在床畔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拿这固执的孩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终于,六儿像是相通了什么一般,踌躇着抬起头来,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说:何公子,刚才是我言语冒失,多有得罪。
唉这些小事都不重要,何青青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追问着:反倒是我方才的提议,你意下如何?如果可以,明儿我就同你师父说明。
也不知这孩子还有什么不舍的,六儿垂眸苦笑着摇了摇头:多谢二位公子好意,不过六儿不能跟二位公子离开师父。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轻易就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何青青甚是不解地望了柳烟寒一眼。
继而泄气地叹了口气,怒其不争道:你这孩子真是不可理喻,他人好意相劝,竟是连个弯都不带转,就拒绝了,白白为你筹划了半晌,你既然执意如此,就守着你那烂赌的师父过日子去吧,以后若是成了小赌鬼,可怨不得旁人,都是你自个儿选的路。
说着,六儿陡然红了眼眶,翕动着彤红的鼻翼,又委屈又可怜地说:我虽然年纪小,可我知礼仪,懂廉耻,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小鬼头
说着固执地抬起袖口抹了一把眼泪,继续哽咽着说:我成天跟在师父身旁,他老人家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我也想劝阻,可是根本没有办法
说着说着,六儿越发觉得委屈了,竟是嚎啕大哭起来,连说话声音都是抽抽搭搭的。
我我师父自从沉迷赌道以来,家里就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师公、师娘为了师父嗜赌,吵了无数的嘴,打过无数的架六儿越哭越伤心。
可是可是师父他就像是魔障了一样,根本没法戒赌从正,总是好两天、坏两天地过着,今儿下毒誓再也不赌了,明天又情不自禁地到赌坊去鬼混
呜、呜、呜,六儿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糟心日子,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给旁人听一般。
一边伤心哽咽、一边哭诉:师父把家里的老宅都输出去了,师娘和他斗嘴吵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出意外没了呜、呜、呜,一说到伤心处,哭得更大声了。
涕泪横流下,简直是让旁人不忍卒睹,见六儿哭得可怜,柳烟寒不忍颦眉,心知自己现下劝说什么都是无用。
想来以他这个年纪,又有这么个万事不管的烂赌师父,平时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还不如让这可怜孩子好好哭个痛快,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无声安慰。
反正说也说了,就不再藏着掖着,也不拿眼前的两位公子当外人。
他继续哽咽着诉说:师父把家里能输的都输了,家道艰难,无以为继,可
可怜我师公,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了家中生活奔波,上山砍柴,一不小心呜、呜、呜也走了
如今如今家里就剩下我同师父二人了,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我想劝阻师父的,可是我知道那根本就没用,就是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他只要心里还记挂着去赌坊耍钱,那是瞅了机会,总能去的,没人拦得住。
何青青同柳烟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可怜又无助的孩子哭诉,刚才还一直埋汰这孩子是非不分,好歹不识,想来话说得太重了些。
小孩其实心里什么都懂,可偏就是无可奈何,马郎中的发妻、老子都拿这烂赌的人没办法,他一个做人徒弟的,又能如何呢?
我不傻,也不是没想过离开这样烂赌的师父,自寻出路,六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方才说到痛失师娘、师公而略显激动的情绪。
可是可是如今家里已经没人了,只剩师父他一人孤苦伶仃的,又沉迷赌钱不能自拔,万一我走了,师父他一人可怎么办啊!
说到为难处,六儿不禁又潸然泪下,我从小是个孤儿,是师父师娘把我养大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师父他虽然不作为,日子又无比艰难,可是这节骨眼下,六儿我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弃他老人家而去,万一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六儿踟蹰了一下方说:万一师父他真的有一日赌到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怎么办?日后落得不得善终,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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