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虎面无表情地思考完这套理论,伸手把张训跟前的碗筷归拢。
张训正看着跳棋,冷不防面前多出只手,吓了一跳:啊?
洗碗。陈林虎说,吃完了吧。
吃完了吃完了,张训看着他把碗碟都收到一块儿,你刷碗啊?
老陈头嘚瑟道:嗯,他爱干净着呢,洗碗拖地都是小事儿,还会定期大扫除呢。
陈林虎硬着头皮装听不见他爷的夸奖,这种跟炫耀自己家三岁的孙子会背鹅鹅鹅了的感觉他实在难以形容。
戴上洗碗手套,老陈头嘱咐了一句,昨天让你洗澡注意点儿你不听,手上伤口泡发了都。
张训回头看了一眼,只扫到陈林虎手背上一小片擦伤。
因为在关节不好愈合而只结了一层薄薄的茧。
厨房的洗碗槽水龙头跟扫射一样冲击力十足,陈林虎用洗洁精把碗筷细细洗了一遍,又换了抹布收拾起老陈头不爱收拾的燃气灶和操作台。
其实他不怎么喜欢打扫卫生,只是习惯成自然。
在陈林虎还能引起父母注意的那几年,陈兴业和林红玉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都爱干净,还成绩好。
成绩好这一点陈林虎做的勉勉强强,爱干净倒是单纯付出体力就能实现。
但很快陈林虎就发现,他在进化,别人家的孩子他娘的也在进化,而且速度比他快,比他全面,小陈林虎一度感到十分迷茫。
到底是谁家孩子,他去把人揍一顿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后来的人生阅历让陈林虎知道做一个法外狂徒是不可取的,他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恶气。
陈林虎边整理厨房边想,他还真从小除了打架斗殴没有任何长处。
又让陈兴业说中了。
手上的伤口在洗涮的过程中搓烂,刚结的痂裂开,露出关节上薄薄的红红的肉,在洗洁精的刺激下抽搐着疼起来。
陈林虎甩了两下手,正要把伤口放在水龙头下冲冲,就听见厨房窗口传来声音:你再冲一会儿晚上就得流脓水。
张训站在窗外,嘴里叼着的烟因为说话而一翘一翘的:你不疼啊陈林虎?
还行。陈林虎下意识回答,随即回头看了眼屋内,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人。
别瞅了,我跟陈大爷走的时候跟你打招呼你一点儿反应都没。张训也挺无奈,要不是昨天大街上的见义勇为,他都得以为陈林虎是真瞧不起人,你那手,昨天擦的吧?
没等陈林虎回答,张训把一个塑料袋从防盗栏的缝隙里塞进来:碘伏,消消毒。里面有棉签,把水擦干了再用。
其实老陈头也给了碘伏,只是过期了一年多,陈林虎也就没用。
张训拿来的药是全新的,棉签也都密封的严严实实,陈林虎犹豫一下,考虑到手上的伤口确实有点儿不舒服,这才收下了:谢了。
别,张训咬着没点燃的烟,慢悠悠道,你看,人民群众的报恩这就派上用场了吧,及时又到位。
药是报恩,早饭也是报恩,小电驴顺风车还是报恩。
张训就算帮忙都得找个理由。
陈林虎觉得这性格挺有意思,没忍住笑了:你属仙鹤的吧?一个劲儿的非得报恩。
这个笑是张训记忆里从昨天到现在最明显清晰的一个,张训心里咯噔一声,在这瞬间理解了老陈头为什么对陈林虎有那么厚的滤镜。
顶着张凶神恶煞的冷硬派的脸,笑的时候却露出两颗虎牙。
连仙鹤报恩都知道,张训把目光从陈林虎的脸上挪开,大脑慢半拍地审核出陈林虎语气中的促狭,用力拍拍手,不愧是大学生,给您鼓鼓掌。
陈林虎不吭声了,觉得张训真的很像去虎山给老虎打气的过激粉丝。
尤其是隔着防盗栏,这代入感无与伦比。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头,骂儿子逗孙子时绝不嘴软,家里地位顶端了属于是。
第5章
留下碘伏和药,张训跨上小电车,撂下一句上班了,就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陈林虎家的窗台下,背影似乎都带着他本人我不理解的情绪。
陈林虎被他闪退一样的速度惊到,摸摸脸,觉得还不至于笑一笑就把人劝退。
手顺着摸到眉尾的疤,凸起的一条瑕疵很明显。
他以前也就是长得有点儿凶,后来高三脸上多了这么一道,就从凶变成了凶残。以至于他三岁的弟弟陈童小朋友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后再见面,看了一眼他刚结了丑疤的伤口就嚎啕大哭。
陈兴业也挺无奈,一边儿安慰小儿子,一边还让大儿子记得抹点儿祛疤的美容产品,贴面膜要是有用,他可以先买两箱顶顶。
幸好后来陈童接受了他哥破相的事实,嚎啕大哭转成小声抽泣,边抽抽边说:哥哥疼。
陈林虎心里等这小子十八了我用拳头教他做人的念头宣告破灭。
没等陈林虎回答,陈兴业就已经替大儿子跟小孩儿解释:哥哥不疼,别哭了,你哥可没你这么娇气,啊,是不是?
陈童人小却很听得懂好赖话,害羞地抱住陈兴业的胳膊。
不疼的陈林虎拎着书包回屋,拿手机自拍了好几张,意外发现自己很有古惑仔的潜质,于是第二天上街买了件豹纹衬衫,在陈兴业面前走来走去,屁股上又挨了他爹两脚。
张训总不会跟陈童一样,抗冲击能力还停留在三岁吧。
陈林虎想到张训那辆尥蹶子似的撒丫子没影儿的小电瓶,心想真是车如其人,跟昨天大街上张训冲过来一脚撂翻扒手的动静一模一样。
他把碘伏倒出来一小部分,用棉签沾着往伤口上擦,得亏伤的是左手,不影响握笔画画,就是得注意别把药粉蹭得到处都是。
老空调努力发出嗡鸣,以证明自己的确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只可惜屋里的温度没降低多少,陈林虎的手心没多久就出了层薄汗,手绘板的笔有点儿打滑。
老陈头年纪大了,不怎么需要空调和网线,导致一台服役近十年的老机器在没有网络的陈林虎的头顶刷起存在感,把他的不耐烦越吹越大,一张稿子改了又改,构图换了三四个都没定下。
等陈林虎准备出门买点儿冷饮消消气时,老陈头咣当一声踹开门,声音被楼道扩音给扩出去二里地:孙贼,快来!
尽管这一声儿听着像骂人,但陈林虎还是立马丢开笔,很有孙子速度地窜了过去。
喝,动作还挺快。老陈头也吓了一跳,两只手抱着个沉甸甸的箱子正往门里走,快快,搭把手。
陈林虎赶紧接过来,沉得手臂往下一坠:再抬东西喊我一道去,你那腰闪一下我爸得把我的腰跟着掰折。
你想我点儿好吧,也想你爹点儿好,他可没给你掰骨折的能耐,老陈头大声道,没多沉,我自个儿就带回来了,就是那营业员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费老劲了。
您这耳朵可也老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