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已经经历过一次洗刷,因为质地比较硬才没给洗烂,就是糊得很,陈林虎辨认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我高中附近奶茶店的卡。
没看出来你这么爱喝奶茶啊。张训拉过椅子坐下。
一般。陈林虎眉毛拧起来,他想起来了,这是毕业那天算是谈过的女生塞他手里的,说集齐了,要请他喝最后一杯奶茶。
他当时赶着去毕业典礼,本来不想拿,架不住对方站着不走,只能拿了,直接塞裤兜就没管了。
张训观察着他的脸部表情,又联系卡片背后的字,猜出个七七八八,忍不住乐了:你是不是就没仔细看过这东西,你翻过来看看。
陈林虎听话地翻过来,借着张训桌上台灯的光亮看清上边儿晕开的几个字,眉毛几乎团成块儿。
可惜啊,张训往烟灰缸里弹着烟灰调侃,多好的旧情复燃的契机,没把握住。
集点卡已经皱巴巴了,陈林虎看完就随手一攥,丢进垃圾桶。
当时看见也不会去。陈林虎捞过张训桌上的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上,在我这儿结束就是结束。
他语气很平淡,理所当然一般。
张训并不怎么意外,凭他对陈林虎的了解,四条边儿都是直的人只会朝前,你指望他为你停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旦关系结束,他就会继续上路,而且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陈林虎的世界观里,人生只有朝前的道,还是单行的。
多嘴问一句啊,张训好奇道,按你之前说的,你跟人家满打满都没谈上一个月,怎么就分了呢?
陈林虎发现张训喝多了之后是真管不住嘴,不由多瞥了张训一眼。
这话要换小冯太太,他估计扭头就走。但要是张训问,他觉得也没什么。
这事儿闹的,他的立场一变再变,真他妈离奇。
沉默了一会儿,陈林虎还是开口:不知道。她说接触后感觉我跟想象里不一样,就掰了。
啊,张训也不是不能理解,小孩儿嘛,心性不定,喜好随性,就是看陈林虎到这会儿了提起这事儿还一脸纳了大闷,有点儿好笑,还有点儿可怜,指着床让陈林虎坐下,伤心吧?这可怜的,都不知道为啥被踹。
他跟哄二傻子一样的语气让陈林虎很无语,但还是坐到床上,把烟灰缸拉到两人都够得着的地方弹烟灰。
无所谓,她当那么多人面儿说喜欢我,不答应不行吧,陈林虎不怎么在意这个,抽着烟看着溜进门的橘猫,我就是觉得真奇怪,人为什么可以单方面拟定一个形象加我头上,就说喜欢我。后来又单方面觉得我跟形象不匹配,就离开。然后再反悔。
张训的酒劲儿被风吹了一路,非但没有减退,反倒更往血液里挤。
他在陈林虎平淡低沉的声音里思绪飘散,心想这人还是小啊,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更不理解人类感情的辗转反复,不接受离开和后悔。
可能对陈林虎来说,这些都是背叛。这些都让他失望。
我问你,张训,陈林虎说,感情如果会淡,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开始的心动、喜欢都是假象,月晕的效果褪了,滤镜没了,感情就消失了。
谁说的,张训笑了笑,多少人好好儿过了一辈子呢。
那只是他们的月晕持续的时间比较长,陈林虎说,人跟人不一样,所以用的滤镜产品应该也不一样。
就像林红玉和陈兴业,爱的时候谁不是蜜里调油,生个孩子都得俩人的姓挨一起。
一朝感情淡化,还能证明他俩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除了陈林虎,就只剩下两本离婚证。
而且事实证明,这种感情上的虹光是可以转移的,毕竟现在另一个结晶也已经产生,就是他那个叫陈童的弟弟。
既然这种感情可以淡化,可以转移,甚至可以以证明书作为对世人的公示,陈林虎觉得挺廉价的。
张训的脑子一锅粥,但就算这会儿不喝酒,他觉得自己也答不上来。
可能吧,张训妥协似地吐出个烟圈,我也不知道。
问的问题得不到答案,陈林虎非但没有觉得失望,反而有点庆幸。
张训跟他一样,搞不懂这些问题。
这证明年龄增长并不会带来太大的差异。
今天晚上在餐桌上听张训那帮人说话时的落差感得到了微妙又卑劣的弥补,陈林虎感到一丝隐秘的满足。
如果将来我真喜欢什么人,那我希望我的感情永远不会淡。陈林虎看着烟圈在光线里恍惚散开,忽然开口,不然对方和我都会失望。
在陈林虎的理解里,想对一个人好,想得到感情,就不要让别人失望。
失望是一切感情破碎的开始,即使非常细微,但依旧是冰裂的第一声响。
张训听到这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从老陈头的话里对陈林虎的家庭有个大概的了解,父母感情的破裂留给陈林虎一个认知,就是爱情和亲情都不可靠。想要得到父母的认可,就只能不去让他人失望。
但强扭在一起的感情也并不会带来幸福的家庭,所以陈林虎默认父母的选择,支持两人的工作,对重组的家庭也没有二话。
这造成了另一个认知,就是感情无论结局如何,都只是一时闪现的美好,只有伤害才是永久且迟早都会到来的一把刀。
张训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这跟他以前需要开导了解的学生不同,陈林虎不是他的学生,也不是等待别人宽慰的小孩儿,他的认知已经形成自己的体系,甚至非常具有说服力。
他只能弯腰过去,拍拍陈林虎的膝盖:感情很复杂,真的,因为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感情,失望也是一部分。会失望,就存在感情,所以无论结局好坏,有些人是真的曾经有过非常澎湃的爱意的,这一点你不能彻底否认。
陈林虎闻到张训身上的一股酒味儿,还混着烧烤味儿,难怪小冯太太在楼道里直皱鼻子。
但陈林虎却并没有觉得太难闻。
张训拍他膝盖的力道,好像跟打通了他什么神经似的,陈林虎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今天段乔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张训没反应过来,说我上学那会儿没谈过恋爱吗?
陈林虎嗯了一声。
真的,张训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有点儿意识模糊,自嘲地笑道,要是被我爸发现,我得被打死。
陈林虎正要开口,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看一眼已经有点儿困意的张训,把烟按灭在烟灰缸,认命地站起身去开门。
走过张训身边儿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张训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也皱皱眉,脑子短路地从椅子上爬起来,也不管陈林虎去哪儿了,拉开衣柜找替换的衣服。
敲门的是小冯太太,手里还拿着个小饭盒,陈林虎开门的时候愣了愣。
噢哟,你还没走哇,小冯太太也有点吃惊,你在这里干嘛?
陈林虎没回答,只看着她。
这个给小张的,小冯太太伸长脖子,用目光把屋里溜了一遍,没瞧见张训,就把小饭盒递给陈林虎,小米粥,养胃的,喝酒之后不好吃米饭什么的,难消化。我家刚才买的多,分一份给他,多谢他前段时间帮我修自行车。
陈林虎的脸色慢慢缓和,低低哦了声。
别玩太晚啊,小冯太太拢了拢外套,又伸头看了两眼屋里,哎虎子呀,你跟张训玩儿的好,他有没有交女朋
陈林虎对她无奈之余又有点儿好笑,打断道:晚安。然后挥挥手,直接带上门。
门外小冯太太踢踢踏踏地上楼,不乐意地叨叨:哼,问两句就没耐心,现在的年轻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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