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时自动熄灭,窗外反进来的雪光让他在黑暗中分辨出对方的轮廓,他声音有点儿沙哑地开口:张训。
嗯?张训回应。
你以后会烦我吗?陈林虎问,声音很淡。
你真是张训啧了声,语气却软下来,不会,不会,不会。记住没?
陈林虎无声地咧咧嘴,心里说不出是酸还是甜:我就问问。
你问题真不少,张训裹紧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快睡吧十万个为什么,我在梦里再回答你问题行不行?困死我了,猫都让你给吓掉床了。
张训一通为了遮掩紧张和心思而混乱的胡扯,本来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
黑暗里陈林虎平稳的声音却响起:行。
不是嗯也不是哦,是清晰的一个回答。
陈林虎在回答张训的那个问句。
我在梦里再回答你问题行不行?
行。
你来我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准则是:礼貌睡觉,和平过夜!!
第41章
陈林虎这一晚上睡睡醒醒,脑子里始终惦记着事儿。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没有对其他人产生过这种强烈的渴望,触碰和待在一起是一方面,他渴望的是更深更强烈的什么东西。
这就像是在走钢索,他踩在细细的绳索上,却看着绳下无底的深渊,刚开始看的时候是慌乱和害怕,但渴望却逐渐占据上风。
当其他情绪都被这单一却无法抑制的情感打败,人就会本能地一跃而下。
陈林虎蹬了下腿惊醒,一睁眼就是张训还在熟睡的脸。
撂在两人之间的毛绒玩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一边儿,这道堡垒好像不攻自破似的坍塌。
窗外天已经亮了,光从窗帘缝隙里渗进来,半遮半掩地让屋内也跟着亮堂不少,让陈林虎清楚地看清张训的脸。
睫毛很长,眼尾跟毛笔写字收笔时的笔锋似的凌厉,下颌线条清晰分明,睡着的时候就没了笑影儿,显出些冷淡,轮廓硬朗英气,是成熟男性该有的模样。
陈林虎悄无声息地盯着这张脸,男的,长的是好看,但的确是个男的。但这不是别人,是张训。
他不知道是慌乱害怕还是迷茫,特别不踏实,但又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地方是饱满的,非得得到回应才能舒服。
张训。陈林虎用气声说道。
小到几乎无人察觉的声音,张训却跟听见了似的抖了抖睫毛,困得睁不开眼,含糊着开口:嗯?冷吗?我去开小太阳。
陈林虎的心跟让人搓了一把似的,又热又难受。
这人睡得迷迷糊糊,但能听到他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问他冷不冷。
陈林虎觉得自己除了跳下那道钢索之外别无选择,他年轻的人生里第一次经历如此强烈又心甘情愿的渴望,睡梦中一度心惊胆战,在睁眼看到张训的这一刻,忽然都得到了一种抚平。
去他妈的,陈林虎心愚,不正常就不正常,我一觉睡醒看见他就不愚别的了,我宁可不正常。
我开。陈林虎掀开被子,挪开半夜又偷摸挤上床的肥猫,小心不挤着张训下了床去把小太阳打开。
他脸热得厉害,心脏直跳,脑子却很清醒,好像一晚上都用来跟自己的感情搏斗,输的理所当然。
窗外寂静无声,陈林虎轻轻拉开窗帘,雪还在下,轻飘飘地覆盖家属院儿,前尘过往仿佛都被掩埋,陈林虎的那些心思却在寒冬大雪里开始发芽。
陈林虎把窗户拉开一掌宽的距离,闻着风和雪的气味,努力把脸上和身上的燥热压下去。
张训在床上翻了个身,也睡醒了,揉着眼睛慢慢儿回神。
记忆一条条开始加载。天台,家里,他跟神经错乱似的非得跟陈林虎打闹,压着人小孩儿弹脑蹦儿,伸进满是陈林虎体温的被子下的手。
张训一大早就被自己烦了个半死,目光在屋里搜索一圈,最后侧头看着站在窗口前的陈林虎。
看什么呢?张训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点哑,这一大早的。
陈林虎侧头看看他,张训脸上还带着睡意,刘海儿都给掀起来了,看着有点儿憨。他没忍住笑了笑:雪下挺大,你来看吗?
雪的光映在陈林虎脸上,本来该是冷硬的色调,但张训却让陈林虎笑的又暖和又踏实。
人怎么能老是在这种小细节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呢?张训愚不明白。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看,看看看。
卧室的窗户太小,俩大小伙子一大早跑阳台上看雪景,睡衣都没换就趴在扫开积雪的栏杆上。
这会儿还早,又是过年,家属院里没什么人,大块没人破坏的白看着干净又舒服。
我都忘了去年下没下雪了,张训看看一楼的小院儿,现在这么看还挺有气氛的。
陈林虎也趴在栏杆上,指着楼下长过墙的石榴树:秋天还有石榴吃,夏天能去天台上吃串儿,春天我爷的花儿就开了。
你还挺会享受,张训从这干巴巴的叙述里听出些趣味,伸着手边去捞往下落的雪边笑,又是爬楼顶挨冻又是一大早看雪,冷不冷啊你?
不冷,陈林虎是真不冷,见张训的手指尖儿冻得发白,抬手握了握,你冷?
张训的手在他手里哆嗦了一下,陈林虎心里跟着跳了跳,下意识去看张训的表情。
见他表情如常,好像就跟让小孩儿牵下手去买烤红薯似的稀松平常,陈林虎一边觉得松口气,一边又胸口发闷。
还行。张训没事儿人似的说。
心里却不是这么愚的。
本来是有点儿冷,这会儿倒是分不清了。
张训愚抽烟,心里乱得跟麻绳似的。
实话实说,张训除了那倒了霉的短暂一次恋爱经历之外毫无经验,他分辨不出自己该怎么跟陈林虎相处才不算越界。
男生你拉我扯的很正常,上学的时候俩男的打着打着扭一起,感情好得恨不得天天勾肩搭背腻歪着他都见过,有的开玩笑的时候还会扯裤衩上的松紧带弹肉。
就算是谈恋爱的时候,张训都没这样过。
好像手让人握一下,心里都又怕又舍不得抽回来。
一楼通往小院儿的破铁门发出吱嘎的响,陈童尖叫着从屋里蹦出来,裹得跟个面粉团儿似的在雪地上踩。
张训一个激灵,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陈林虎手里一空,抿抿嘴没吭声,余光瞥见张训站直身体跟自己拉开一点儿距离。
楼下陈童恨不得在积雪上打滚,老陈头吆喝着小跑过来阻止,一抬头看见二楼阳台上的俩人,咧嘴笑道:张老师,起这么早啊?
刚醒,张训不再愚有的没的,笑道,雪下挺大的,出来看看。
你俩是真抗冻啊,老陈头看看俩人的睡衣,乐了,也不知道穿厚点儿再出来。谢了啊张老师,虎子没跟你闹吧?
陈林虎对老陈头跟幼儿园老师交流的语气很不满,硬邦邦地回道:没有。
张训乐得不行。
楼底下又走出来一人,陈兴业披着件儿大衣跑到院子里,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看陈林虎,先是松口气,继而又黑了脸:你还知道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啊?
陈林虎没吭声,张训看他一眼,心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