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说来有点儿可怜,但宁小萌顶住家里压力嫁给他,段乔也自己支棱起了腰杆儿,非得当个对得起未婚妻信任的好男人不可,所以那点儿可怜都被雄心壮志给冲淡了,只剩下即将成家的喜悦。
你要这么担心,他请客的时候你跟我们一道去。陈林虎说。
老陈头直摇头:算了吧,你们小年轻吃的那些我都吃不惯!我还得去对门儿跟老廖聊天儿呢,他现在多无聊啊,没我不行。
我怎么听说您一开口廖大爷就给您倒水啊,张训乐了,人家别是不乐意听您叨叨吧?
老陈头跟拍陈林虎似的拍了张训一巴掌:怎么哪儿的八卦你都能听着啊?!
敲门声跟老陈头拍张训的动静一起响起,陈兴业就是这时候来的。
陈林虎拉开门看到他爹的刹那,差点儿又把门给带上。
你怎么来了?老陈头看到陈兴业,惊愕道,你怎么又来了?
陈兴业隔开陈林虎要关门的手,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进屋,目光扫过张训,又扫过自己的不孝子,才郑重宣布:最近单位不忙,以后得空我就来。
屋里刚才的气氛一扫而空,陈林虎坐在桌前额角的筋都在跳,张训在桌下捉住他的手捏了捏,面儿上谈笑风生,只是吃完饭上楼前回头小声说了句:你家跟我家不一样,好好谈。
陈林虎憋着口气点点头,送走张训,在陈兴业的注视下收拾餐具,站到水槽前时陈兴业也跟着走到厨房门口,还在审视地看他。
你刚跟小张说什么悄悄话呢?陈兴业问。
陈林虎忽然就有点儿兜不住了,陈兴业逼的他难受压抑,比以前不管他时还让人窒息: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最近想了想,觉得确实对你了解的不到位。陈兴业清清嗓子,咱爷俩缺少沟通,缺少了解。
老陈头坐在八仙桌前,嘲讽地哼了声,但没打断陈兴业。
了解完了想怎么样?陈林虎垂着眼洗碗碟。
陈兴业说:让你走正道,你现在这样不行。
你现在这样不行。
那到底什么样才算行?
胸腔里烧着的火不大,却满是烟雾,熏得陈林虎喘不上气儿,熏得他委屈。他丢下手里的盘子看着陈兴业:你为什么老这样?爸,你对我好,你了解我,就是为了让我按照你心里的形象走是吗?
他没吵没闹,但话里却都是质问。陈兴业愣了愣,竟然一时有些答不上来,恼怒地皱眉。
屋里静了两秒,老陈头从椅子上起身:虎子,别急啊,你别急
你让他说!陈兴业瞪着儿子,我看他还能怎么编排!
陈林虎却不编排了,从厨房出来看了他一眼,扭头回了自己卧室。
这一眼里包含的失望让陈兴业半晌没回过神,站在原地良久,才求助似的看向老陈头:爸,我
有事儿时候我是你爸,老陈头面色沉闷,拿着张训给买的奶茶回卧室,没事儿的时候你想当所有人祖宗!
陈林虎没听见这句,他戴着耳机开始今天晚上的工作,时不时跟张训在微信上聊几句,陈兴业躺床上的时候他连行军床都没铺。
第二天陈兴业睡醒,发现大儿子就趴在桌上将就了两个小时,吓得差点儿以为自己一夜丧子,连推了两下才把陈林虎推醒。
也不知道以前的大忙人现在怎么就有了空闲,还真在宝象守了两天,盯陈林虎跟盯囚犯似的,出个门还得问是去哪儿,张训偶尔下来打招呼,陈兴业的目光就在两人脸上打转。
这套手法搁在几年前或许还奏效,但现在的陈林虎已经全然无视,该忙工作忙工作,熬了俩通宵赶出来一份儿专业课的期末作业,父子俩就这么无言地僵持到了周日晚上,陈兴业才开车回去赶周一上班,到了周五晚上又过来。
就这么熬了大半个月,月底的时候段乔和宁小萌打了通电话,把陈林虎和张训喊出来吃饭。
一段时间没见,段乔的虚胖略微减了减,减掉的部分好像转移到了宁小萌身上似的,让宁小萌的脸变得有点儿圆。
张训跟陈林虎坐下,瞧见段乔精神头十足的劲儿都乐了,张训调侃:行啊胖,多年肥膘竟然还能减,我还以为你的脂肪早跟你融为一体了呢!
胡说胡说!呸呸呸!段乔听见张训说话就来气儿,拿筷子敲了敲桌子,我们家领导最近天天晚上带我遛弯儿,我减下来的肉都是我们领导的劳动果实!
宁小萌:就我们家底下那广场,晚上老卖什么烤面筋冰激凌的,溜他的时候我没少吃,劳动果实都贴我身上了。
你们家?陈林虎跟段乔说完不吃辣后问。
就你上回去那房子,段乔解释,暂时先住着,过两年我寻思给卖了,在新城区买套二手的,离上班地方是远了点儿,不过以后买车了就行。
人总是要变通的,放弃市中心选择偏远些的地方是宁小萌提的建议,段乔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我姥姥要是在我肯定不挪窝,但她老人家要是转世了这会儿估计都能打酱油了,段乔唏嘘道,我再守着个老屋也没什么意思。以后要是有孩子,新城区那边儿也有幼儿园学校什么的,都方便。
张训笑道:嚯,考虑这么长远。
以后来玩儿啊,我都想好了留个客房什么的,段乔也就你这一朋友,想来就来,你这属于娘家人了,宁小萌大手一挥,叫了一箱啤酒,又看看陈林虎,加了句,你俩一起来。
陈林虎和张训都没反应过来,段乔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未婚妻,宁小萌倒是没所谓,啪啪开了几瓶酒往桌上一方,朝段乔扬扬下巴。
段乔脸上的惊愕慢慢儿变成温和,准夫妻俩对着陈林虎和张训无言地笑了笑。
陈林虎心里立刻明白,宁小萌是猜到了。
猜到了但是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她跟段乔这边儿都安顿好了才透出些意思来。
宝象真是个怪地方,这儿这么小,又这么暖和。
话点到为止,几人都没再提这件事儿,好像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宁小萌点了一大桌菜,因为张训要开车,就转头跟陈林虎碰杯。
陈林虎这段时间过得有些压抑,宁小萌和段乔灌多少他就喝多少,还得被俩人劝着吃着吃那,塞了一肚子酒肉,脚步虚浮地去上洗手间。
我看虎子是瘦了吧?段乔边夹菜边说。
宁小萌附和:一进门儿我就发现了,比上回见面的时候变挺多,感觉气质稳重了但人好像有点儿疲似的。
张训摆弄着打火机,看着陈林虎往洗手间走的背影。
不是长高了,而是整个人都张开了,肩颈舒展轮廓刚毅,但步伐却稳了下来。张训后知后觉地想起,有段时间没见着陈林虎蹦着下楼梯了。
他爸来宝象了,张训垂下眼收回目光,应该是知道了,想把他往正道上掰。
段乔咀嚼的动作停下,担忧地看着张训。倒是宁小萌开口:什么是正道?这世上无非是走得多的道和人稍微少点儿的道。你要是都分什么正不正的,那才是最打击他的事儿。
张训心里是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了的心疼。
当初他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才瞻前顾后,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但跟张训想象里的快刀斩乱麻鸡飞狗跳不同,老陈家用的是一把慢慢割陈林虎肉的钝刀,让他难受还叫不出来。
一顿饭吃完,陈林虎的酒量再大也禁不住俩人喝他一个,拉开车门人往副驾上一坐就直揉眼。
困了?张训系好安全带,摸摸他头,睡会儿,到地方我喊你。
陈林虎嗯了声,头朝着他的方向一歪,闭着眼没几秒就呼吸绵长起来。
张训把音乐声音调小了,开着上了路,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很轻地问了句:累了吧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