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步青留意赵纯如的神情,随时准备着说点什么打圆场的话。
赵纯如长睫低垂,手放在腿上,有点呆的看着木桌的纹路。
仿佛没怎么听她说话。
秦子衿蹙着眉,想了想,又道:你父母现在只是怀疑,就已经动静那么大了。你觉得,他们将来有任何可以接受,哪怕只是接受你不结婚的可能性吗?
赵纯如缓缓摇摇头。
你看,当小偷被抓一般判几个月,抢劫重罪坐牢三年起,□□犯也不过十年刑期,但是在你父母这样的人眼里,无论你是小偷小摸还是抢劫□□,只要服刑期限满又是清清白白可以光明正大做人了。同性恋就是死刑缓刑,是那种不改正最好被拉去枪毙掉的存在。
赵纯如始终低垂着视线。
秦子衿问:你真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事情吗?配得上被这样对待吗?
下午充裕的光线从阳台照进来,映亮整间小公寓。孟步青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看眼秦子衿,察觉到她是半点不怕或许会被怨恨也要把人说服。
她想了想,在温暖的光线里低声问,秦子衿,如果你的爸妈也接受不了,你不怕因为自己的行为让他们痛苦吗?
接受不了没关系。我会好好跟他们讲道理,一次不行两次,一年不行两年,可以找出一个和平共存的办法。秦子衿说,但如果他们思想封建狭隘,还想控制我,我会离他们很远,断绝一切关系。
赵纯如微微抬起眼,孟步青见状,帮着她继续问:那你不怕他们的晚年,因为你而痛苦吗?
秦子衿冷笑了下,道:他们因为愚昧而痛苦,关我什么事。
一直听着的赵纯如终于开口,问:如果你妥协一点,他们就不会痛苦呢。他们本来可以过愚昧但是幸福的人生。
想要愚昧且幸福是仰仗运气的,谁让他们运气不好呢,秦子衿勾唇,我又不是神,无能为力。
空气又安静下来。
孟步青口袋里的手里振动了下,拿出来看见消息,眼神亮了一下。刚才把大概的情况告诉了季婉,想问她该怎么开导。
季婉发过来几条消息。
孟步青把手机放在桌上,对赵纯如说:可能我们两个的人生经验不够让你信任,所以我找了个,经历过跟你一样困难的大姐姐。
手机上几条简单的话,让孟步青直接把手机拿给女孩子看。
跟着长段的文字。
[现在觉得是灭顶之灾的大事,其实过几年再看,其实只是走在路上扬起的砂石。这里房价确实太高,但不是所有具有包容性的大城市房价都那么高。]
[你的家庭不好,可你已经成年并且早就取得了超越父辈的成就,足够说明你自身的能力。没有人保驾护航能走到今天,从小到大必然经历过无数次的努力、挣扎、妥协、最后还是能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确的答案。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可你其实每次都是有办法的。]
[现在的犹豫,是想要尽全力寻找能顾着两头的路,对吗?小姑娘,你又不是圣人,你只管走你觉得最对的路。这份取舍是自己决定的,以后就不会后悔。]
赵纯如认真地看完,眼神里闪烁一下泪意。
半晌才问:真的能不后悔吗?以后也不会怀疑自己做错事吗?她是凭着什么,才能一直都不后悔,不怀疑自己的。
孟步青快速地打字,发了过去。
很快有回复。
本以为她会用温和的语气,告诉赵纯如有时候时间会给她最好的安排,再拿自己举举例子之类的。
谁知道,季婉只回了一句话:
[道明而无所疑,德立而无所惧。]
赵纯如在看的时候,她旁边的秦子衿也看了眼,不由喃喃地念了遍:道明而无所疑,德立而无所惧。
她有一丝惊诧,眼神里闪过动容,继而用很认真的语气宣布:这个大姐姐是我的人生榜样。
赵纯如闻言忽然扑哧笑了出来,吸了吸鼻子,混着呜咽嗔她道:这话是她说给我的,你不要抢。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说,我要用来当个性签名。
孟步青见状松口气,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句子是什么意思?
秦子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文盲是怎么把那么有内涵的大姐姐追到的。
孟步青和秦子衿待在赵纯如家里,一起闲聊着看电影,待到晚上才各自回家。她从地铁口出来,走在路灯底下在想。
季婉真的好厉害,只是看文字描述就把情况判断得那么精准。
赵纯如只是因为各种事情的不顺,觉得疲倦,有了各种消极的想法,才说句回家结婚。
她跟秦子衿还真以为对方在考虑这件事。
想着些有的没的。
孟步青用钥匙打开门,竟然听见了铁锅翻炒菜的声音,同时嗅到了饭菜飘散出的香气。她呆愣愣地退后半步,抬眼看看门牌号。
对,没走错啊。
听见动静,季婉从厨房里出来。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放到桌子上,洗手吃饭了。
你做的吗?问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孟步青又补了补,语气难言惊愕,你什么时候正经学做菜了?
季婉唇角弯了弯,却立刻佯嗔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抓住她语气里的小辫子,你觉得我学不会做菜。
孟步青有点恍然,老实地点点头。
觉得季婉这样的人应该是永远都不会做菜的。
让你失望了,季婉脸上的笑容愈深,故作平淡地说,能靠学习学会的东西,我没有真正比别人差过。
孟步青下意识地问:那数学呢?
季婉顿了顿,不搭理她了。
孟步青依旧站在玄关处。
看她背手解下围裙,身上穿着舒适又普通的浅灰色居家服。这么简单随意的衣服,在季婉身上却也不会平庸,反倒漾着一种可以亲近的温暖感。
灯光映着乌亮的秀丽长发,发丝笼罩在光里,亦有柔软意味。
孟步青与她对视着,心跳得很快。
傻站着干什么?季婉抬手顺了下发,洗手吃饭。
孟步青莫名有点脸红,低声说:
你好漂亮。
说完,靠过来蹭到她怀里,伸手抱着她的腰不撒手。抱得很紧。
季婉扬了下唇角,怎么了啊,嗯?
没怎么。孟步青也说不清。
只是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迟钝。之前听季婉讲以前的事情,虽然心疼她过得辛苦,但也是模模糊糊着的。
今天见过赵纯如的样子,才算看到了这种孤身对抗现实的巨大压力。
孟步青默默难受着。
当初的季婉,甚至还是个小未成年
季婉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想太多啊。
我知道。孟步青应得很乖。
心想,慢慢来,她总会一天比一天更成熟体贴的。
就这样抱着季婉,女人温软有致的身躯仿佛熨帖着灵魂,很快平静下所有纷纷乱乱的噪音。觉得天底下的幸福的最终定义就是这个怀抱。
孟步青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想去旅游,想整天整天地跟你待在一起。
突然怎么了?季婉好笑地盯着她,你不是
她顿了顿,微微加重的咬字带着明显的揶揄,要忙事业吗。
怎么还提这个,那不是正好时间不凑巧嘛。
孟步青连忙把脑袋低下,牵牵她的袖子,小声嘀咕着:我是开玩笑的话。
可我最近要忙新的项目。
噢,那你忙
下个月月初去。季婉抬手捏捏她的脸,带着笑眯眯的表情,打断她说,这次一定,哪怕得先把你开除掉都去。
孟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