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面的校舍供中午不回家的孩子暂时休息,看守校舍的老奶奶,不苟言笑,最近新养了一只画眉鸟。
会唱歌的画眉鸟,歌声婉转动听,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嘴,飞一小段距离会停歇片刻,吃树上的虫子,也吃老奶奶喂的果子。
盛锦抓住一切机会来偷看它。
老奶奶的小院子清幽宁静,在非午休时间,常常只有画眉鸟清脆的叫声偶尔传出来。
而午休时,院子的门会打开,盛锦有机会进去和画眉鸟近距离认识认识。
于是盛锦中午拒绝回家。
她也想和夏末一样留在校舍午睡。
金茉莉求之不得,盛如诚坦然接受。
盛锦下课铃声一响,兴冲冲地往后面的校舍楼飞奔。
赵妮安在楼梯口挡住她。
盛锦的果汁杯里装着从爬藤树上抓来的蚊子,急吼吼地道:让开!
赵妮安张开手臂一动不动:你真的不想和我玩吗?
盛锦:让开!
赵妮安骄矜地昂起下巴,一字一句道:我妈说你必须要跟我玩儿。
盛锦被勾起好奇心:为什么?
赵妮安张了张嘴,停顿一会儿,组织好语言:你们家的衣服要在我们家商场才卖得出去,你要是你不跟我玩儿,我妈就不让你妈在我家的商场开店了。
盛锦的母亲金茉莉,毕业后毅然决然放弃本身的专业,拿着家里给的一笔启动金,创起了自己的业,店面越开越大,近两年有了更大的野心,创立起自己的成人女装品牌。
品牌一开始的推广不似想象中简单,与赵妮安家的购物中心合作,成了一项很好的发展选择。
盛锦只知道她妈在清宁市的新店面里挂的都是裙子,长的短的红的黑的,就是没有一件她穿的。
她挠了挠头,这样的利益纠纷对她来说显然是复杂了,过了会儿才道:不开就不开呗,我又不穿大人的裙子。
赵妮安愣住,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盛锦见她说的答案也不过如此,一点也没意思,耐心再次消失,一把将赵妮安挥开,你别挡路!
中午留在学校的孩子很少,校舍很冷清,常年派不上多少用场,显得荒凉。
盛锦去时老奶奶的院门还没开,她趁生活老师不注意,一个人又溜了出来,坐在院子外面的一阶台阶上等着。
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及膝的草丛里蹦着几只蚂蚱。
盛锦担心瓶子里的蚊子不够吃,蹲下去,打算给心心念念的画眉鸟再抓几只虫子。
然后哐的一声,一只有些眼熟的旧书包砸到了脚下湿乎乎的草丛里。
蚂蚱蹦走了。
盛锦扒拉开挡住视线的杂草,看向书包丢过来的方向。
又是那群五年级的孩子在欺负夏末。
他们把夏末推来推去,嘴里又给夏末发明了新的称呼,小怪物。
小怪物,你长得好像外星人!
趁这个外星人没有大魔王的帮忙,快点把这个外星人抓起来!
夏末终于带上了哭腔,声音一如既往地细弱,似乎随时会咽气,我不是外星人,我不是怪物!把我的书包还回来!
她在众人的推搡之中踩到地上的泥坑,摔了下去。
书包呢,把她书包捡过来,我要检查里面有没有武器!
在那边!我去捡!
盛锦噌地站起来,和这群孩子对视。
大魔王!外星人的帮手来了!
来捡书包的孩子亲眼见识过盛锦把他的朋友推倒按在地上锤,猛地瞧见,吓了个哆嗦,惊呼出声。
夏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朝那片杂草丛望过去。
盛锦发怒时好像总要龇牙,拎起夏末的书包,朝这边飞快地冲过来。
几个男孩度过短暂的惊讶与慌张,反应过来,拔腿就跑,盛锦踹翻了一个跑得最慢的,将他拖到夏末身边的泥坑里,按住手。
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盛锦火冒三丈地放出狠话。
话音未落,夏末已经两只手抓住那男孩头发,狠狠朝泥坑里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撞上去。
砰的一声响。
盛锦呆了呆。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揍人方式。
男孩痛得哇哇大哭,颤抖着认错求饶: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们不要再打我了,我真的错了
他哭得很可怜,盛锦有点被触动。
夏末面对这样的求饶不为所动,纤细的手腕再次发力,不知道想到什么,朝盛锦看了眼,然后松开了男孩的头发。
盛锦看了看夏末脸上混合着脏水的伤口,低头瞧瞧男孩的脸,伸手在泥坑里抓了一把泥往他脸上相同的位置抹了一把,然后把人放开:你可以滚了。
男孩屁滚尿流地逃窜而走。
盛锦拉着夏末从脏水坑里爬起来,用手抹脸,抹了两下,越抹越脏。
夏末身上比她还要糟糕,从头发到衣服都沾满泥水。
夏末吸着鼻子,查看自己的书包,包带在刚才的拉扯中又断了,这是是从末尾断开,妈妈再厉害也缝不起来了。
盛锦在衣服上擦擦手心,和夏末一起蹲在书包旁边,支着下巴看她。
她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夏末哭。
你怎么不哭?她挪了个位置,来到夏末对面,脑袋歪到膝盖边,想看清楚夏末的脸。
夏末用又瘦又小的手指抓着沾满泥水的头发,虽然没哭,但脸上的苦恼藏不住。
盛锦很乐观:没关系,洗洗就好了。
夏末低声说:怎么洗?
这里连水都没有。
你等等我。盛锦满脸自信,走出去几步急忙回头叮嘱,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回来哦。
夏末逆着云层里洒出来的一点光,微微眯起眼睛,点了下头。
盛锦得了应许,欢喜地跑远。
第4章
片刻,盛锦抱着一个半人高的桶回来。
她走得晃晃悠悠,回到泥坑边,没找到夏末,恼了。
我在这里。
夏末坐在台阶上,扒开草丛,探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盛锦消了火气,抱着满满一桶水,挪到她身后的台阶上。
夏末朝桶里望了望。
坐好,我来帮你洗。
盛锦说到做到,脱了鞋站到夏末上面的台阶上。
没等夏末反应过来,一瓢凉水兜头浇下。
一桶水快见底,夏末身上的泥不见了,从头到脚也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水沿着发丝淌进领口,再顺着袖口淌到地上,台阶下形成一个小水洼。
她默默地看了盛锦一眼,又垂眼盯着自己脚上咕噜咕噜还在往外冒水的鞋。
盛锦看到夏末脸上一闪而过的些许委屈,灵光一闪,从台阶上下来,把自己的鞋捡起来,迅速回到台阶上。
只听咕噜噜几声,整双鞋淹进了桶底。
你在做什么啊?夏末不解地看着她。
我的鞋也得洗洗。
盛锦把鞋子里的水倒掉,再淹进去,听着鞋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忽然感到很有趣,反反复复地玩了起来。
夏末坐在旁边,看着她一边玩一边发出傻笑,她的情况好不了多少,红白相间的条纹袜因为直接踩在地上几乎变成黑色,裤脚还在往下滴水。
厚厚的云层里时而漏出一丝微弱的阳光。
待得久了,夏末打了个寒颤。
盛锦终于将桶里剩下那点水捣腾光了,留下桶底一圈泥沙。
她回头看到落汤鸡一样的夏末,以及落汤鸡一样的自己,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麻烦。
夏末攥着衣角,挤上面的水,有些苦恼:好像快要上课了。
盛锦有样学样,蹲在她面前,挤了两下自己的裤子,又帮忙弄夏末的衣服。
两人勉强让衣服不再哗啦啦往下流水,坐在台阶上茫然地抬头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