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得了,江澄嗤得一下笑出了声,敲了敲自家下属的榆木脑袋:你就寻思去吧。正中了他的套。他就巴不得你们寻思来寻思去也寻思不明白,笨!
又敷衍,又重视,又间接,又直接。这般,怎么说、怎么解读,便全在他,或者该说,是在金光瑶的一张嘴。这种时候,既欠又过便是刚刚好,因为金光瑶想怎么做文章,便怎么做文章,对着不同的人做不同的文章。这余地都被蓝曦臣给他留周全了。
仔细想想,蓝曦臣确实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哪里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呢,分明就贼得很!
可这件事又不是如今悬在江澄心上的事,他还在等着另一件事的处置,那是金家该给他的一个交待。
蓝家和金家几乎是同时开的堂,金家传出消息却比蓝家晚出许多,毕竟没有一路护送三十一具骸骨去岐山的浩浩荡荡。
金凌到莲花坞时已是那日的傍晚,而江澄听到事情的结果,便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合着审来审去,审出来的结果便是把金光善和金子勋从祖坟里给踢出来了?
这金光瑶和蓝曦臣是商量好的吧?一起把爹给踢出来?!!
【3】觉得那时候但凡脑子正常,蓝大都不会允许蓝家划水,他弟弟的事儿万一没掩住,他划水,那不就代表了他弟弟的态度就是蓝家的态度。蓝家人也不会划水,蓝家损失太惨重了,才开始在金麟台上因为鬼将军折了十几个人,然后又在不夜天折损了人,然后又有三十三位长老被为了救魏无羡的蓝忘机打伤。蓝家人得多爱蓝二啊,为他生为他死,他怎么欺负怎么踩,他们都一直舔他毫无怨言吗?不过书里面表现出来的也是这样,蓝家小辈眼里似乎只认识蓝二一个长辈,没怎么提到过蓝大这个宗主,蓝启仁似乎也只有蓝二一个侄子,所有的感情都是冲着他的、向着他的,偏心偏到了太平洋。不只蓝家,蓝家之外的百家也对蓝二这个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就好像他修为天下第一,权势天下第一,什么仙督,哪里有蓝二心系苍生,什么蓝宗主,我们只知道蓝家的蓝二公子,不知道什么蓝宗主,他下个禁言大家就都不敢说话了,这人比温若寒还温若寒,因为他还景行含光天下第一,说什么,就是他端方雅正有目共睹,端方雅正在哪儿,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基本的礼貌都没有,维护犯罪分子并协助他的人一般不会被定义为好人吧,可为什么书里的所有人还都觉得他是天字第一号大好人?这里,大家都是正常人,所以,就也表现得正常一点。蓝氏在乱葬岗上没划水。
07
金子勋被召出时,并未第一时间便分清如今的状况,他死了十几年,却显然毫无自觉,见到金光瑶的第一句话便是:阿瑶,你怎么才来?
这一声阿瑶唤得亲昵,要是被蓝宗主听到,这世家第一公子的眉头不知得皱成什么样,不少人都这般想道。
可金子勋这一声唤得亲密,金光瑶对他却是毫不留情。
子勋,你已经死了,我早来晚来,又有何分别呢?金光瑶一笑,丝毫不理会金子勋意识到自己已死时面上和里子的崩溃,紧接着便对他道:倒是既然你醒了,你难道不想弄清楚你当时是怎么死的吗?
说是让金子勋出来搞清楚真相,这人却是个糊涂鬼,还把我认成了我爹,金凌没好气地道。
起码这证明我和我爹长得很像。但是谁会喜欢一个陌生人(如今已不只是个陌生人了)一上来就指着自己的鼻子冲自家小叔叔告状。
他上来就说我见色忘义,有了女人便不管兄弟死活,说什么要不是我拦着,他早把魏无羡射死了,还轮得着魏无羡反杀吗?
打住!他满嘴废话,你也满嘴废话吗?谁想听这个,有本事你小兔崽子就先别长成你爹那德行,再挺直了腰板跟我说这句话。江澄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拿出当初把外甥气得直接自己一人钻进吃人堡的坏脾气对他吼:讲重点!
金凌这回倒是把住了一双腿没让它们被自家舅舅恶劣的态度气得再跑出去:
重点自然就是小叔叔问他当初为什么会认定是魏无羡,金子勋便说当然是夷陵老祖,他就惹过他一个人
呵。
就着这个呵,他家小外甥便不带喘气地说出了一长串的话:然后便是我来问他了,我问他那魏无羡当时在乱葬岗上一年了,你一年前惹了他,他为什么一年前不报复,偏挑那个时候报复。
金子勋便说当时我爹在我的满月宴上居然请了他,说魏无羡肯定是想趁满月宴来金麟台趾高气昂地看他笑话。
然后我就问他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别人分析给你的,他说当然是他自己想到的了。
我便说,你没发现你中千疮百孔咒是在满月宴的请帖发出之前吗,那时候魏无羡是怎么知晓自己会被邀请去参加满月宴的,怎么便知晓自己有机会去金麟台看你的笑话。
金子勋便说那肯定是魏无羡撺掇我娘将他请上金麟台的嘛,还说江家说是与魏无羡决裂,但显然就还藕断丝连。
金凌说了这么一大通,绕过了九曲十八弯,看似还是废话,江澄却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小子这话是钓他呢。这话,金凌是替金光瑶问的,他想证明的无非就是一点当时若是金光瑶是将嫌疑牵引到了魏无羡身上的那个人,他定不会选这般错漏百出的说辞。这个错漏百出虽非不能补救,可在补救的过程中,却又会牵扯上江厌离甚至江家,作为那时的金光瑶,他绝不会选这般错漏百出的说辞,更不会为了补漏得罪这一帮子的人。而相反地,若是做这一切的是金光善,金光善便不会有此后顾之忧,反正他万事往金子勋那儿一推,说是金子勋自己瞎想,金子勋也不敢反驳一声。
然后小叔叔就问他了,问他当时是谁将那一帮金家门生给他调用。这个他倒答得老实,说自然是大伯。小叔叔便告诉他,他找错人了,说凶手就在今日在场的人当中,让他挨个看过去,看他能不能猜到。金子勋看了一圈,看到悯善,便停了,认定是他。可小叔叔问起原因,他却又不肯说了,只说,没什么原因,这人整日臭着一张脸,记恨一个人哪里需要理由啊。
是吗?金光瑶看着金子勋:我却是听到了不一样的说法呢。
金家的审判,苏衍来了。可来的又不只是苏衍,还有已经上了岁数的苏老夫人、苏家的管家和许多他虽然熟识却叫不上名字的面孔,金凌看着这些人,一时间,也不确的地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听到什么。
他正这般忐忑,却见苏衍扶着苏老夫人跪在了金光瑶面前,手上拿出的是张状纸。
状告何人?金光瑶问她。
苏老夫人皱纹堆叠中却明亮得如鹰隼般的一双眼睛紧盯着点金阁里那唯一一只鬼魂,苍老的手指指向他:告这个欺凌我幼子、杀我长子的恶人。
子勋,你记得苏浔这个名字吗?
看到金子勋茫然的表情,金凌慌张地望向苏家人,望向苏涉。在他终于意识到时,他们的脸与方梦辰的那张脸便重合了。这大概便是最恶劣的吧?这个人杀了你的亲人,可你的亲人对他什么都不是,没有名字,甚至没有面孔,连恶意都不存在的杀戮,你珍视的对他而言只是他走路时随意碾过的一只蚂蚁。
对于那场十几年前的事,金子勋语焉不详,苏家人却是证据充分,因为他们在事后立马便做过调查,虽然他们最初怀疑的对象,并不是金子勋。
苏浔生卒的证明、苏涉背回的苏浔的尸首的检验、苏涉当时身上的伤、族医诊断时在体内发现的药物残留和医治的他被踩断的手骨,还有当时的盘问从围猎场后宴会上掺了迷药的酒,到金子勋将他拖去的那座院子的描述,到金子勋身边几个亲随的面孔,再到突然冲进来的苏浔和他被金子勋的灵力振开时后脑重重地撞在石头上这一切的复述都是十几年前便记录在案、可用符咒验出时间的东西。
一边语焉不详,一边却证据充分。
子勋,悯善的话有人佐证,你的却是空口白牙,你要我信哪个?
金光瑶叹了口气,却是又道:可你该清楚,害死你的不是苏涉,他下的千疮百孔咒还未毒入你的心脉,你便已经在穷奇道死了,害死你的是那个将你送去穷奇道的人。阿凌方才问你的,我如今再问你一遍,是谁引导你让你认定是魏无羡对你下了千疮百孔咒?这个人不只是害了你的人,他也是那个为了自己的目的害死金家无数门生、还害了阿凌的父亲我的兄长的人,你如实说出来,我为你们报仇。
金光善!金子勋的一张脸皱成了核桃,经金光瑶这般一说,他才知道他活得稀里糊涂,最后死得也是稀里糊涂,给人当刀使,还是用完即弃的刀。
可他说了,金光瑶的回答却是:我不信。
我这回说的是实话!金子勋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光瑶是他让他说的,他怎么又不信他。
金光瑶淡漠地看着他:我要的是实证,哪一天,什么时候?
金子勋怔然了片刻,思索了阵,方道:半个月前,截杀的半个月前,过了晌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