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四月不知道韩允之到底怎么了,但是看韩书记的举动,似乎并不打算进去,她也就没多问,直径走上台阶,推门进去。
屋子里是里外两间相连的厢房,收拾得很清洁,一尘不染,窗户半掩着,进了离间的小拱门,边看到一个背影。
温四月当即被吓了一跳,这种原本出现在话本子里的事儿,叫她遇着了。
只见韩允之坐在床上,还穿着昨天那一身衣裳,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紧紧地将那半截苗刀搂在怀里,而昨天编起来绑在脑后的两条麻花辫,如今已经散了,一头的青丝如今也变得雪白,垂落在肩头和身后的床杆上。
她一夜白了头。
满腹震惊的温四月几乎都已经要走到她的面前了,可是她仍旧没有什么反应,这让温四月不禁越发担心,抬起手朝她眼前挥了挥,试探着叫了一声:韩小姐?
韩允之没有抬头,单身却开口说话了,你能听到他说话,那你帮我问问他,到底是谁害得他?
然而这个问题昨天温四月问过了,可蚩言已经不记得了,他本来就只剩下这一缕残魂了,记忆自然也就七零八落,现在全部的精力都用来装着属于韩允之的记忆,自然是不可能再想起其他的事情。
所以温四月摇着头,他不记得了。
韩允之听到这话,仍旧紧抱着那半截苗刀,将头埋在膝盖里呜咽地哭起来。
温四月很可怜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可惜她一点忙都帮不上,至于那些劝慰的话,她一句都说不出来,感觉有些站着说话腰不疼。
于是就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也不晓得过好久,没吃午饭的温四月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才将那哭得伤心欲绝的韩允之唤回神。
韩允之抬起头,红肿的眼角还挂着泪花,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
温四月自己挺尴尬的,乡下干农活,这几年一天三顿一顿都少不得,早就习惯了,不然肚子就咕噜叫。见韩允之朝自己道歉,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继续但这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恨不得给吞回去,忙改口道:韩书记很担心你,他年纪不小了,经不起这样的大悲。
韩允之没说话,但好在擦了眼泪,然后与温四月说起蚩言的事情,说他们的约定,说到最后,温四月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起来。
韩允之似乎觉得过意不起,起身邀请她去吃饭。
温四月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居然还立了功,让昨晚后就水米不进的韩允之动了筷子。
末了她走的时候,韩书记朝她再三感谢,给了不少钱和粮票不说,还叫她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
温四月感觉有点受之有愧,她一点实质性的忙都没帮到。
只是进城后,朱馆长家的事情和韩书记家,就叫她赚了几大千,跟温桔梗说的时候,忍不住感慨,咱爷也不差,早几年肯定也挣了不少,没准背着咱俩藏了不少私房钱呢。
桔梗觉得不能吧,要真有,前几年咱们饿了大半月,天天吃观音土,也没见他掏出半粒粮食来。
温四月对那一年□□饿肚子的事情记忆犹新,那年不巧爷爷一身老毛病都跟赶趟儿一般,全犯了,大半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自己和温桔梗年纪还小,山里挖蕨根扒树皮都抢不过村里人,最后俩人只能吃观音土,拿来搓饼吃,半月吃了三四顿,后面实在是吃不下了,肚子胀得难受,温四月当时决定就算是饿死也不吃那东西了。
好在后来有了转机,才熬过去的,可那一阵子上厕所简直是要命啊。
于是她想了想,也许真的没有。又合计什么时候回家,今年过年手头宽裕,得给老头买件像样的棉衣,还有得弄些棉花,他那件棉衣都已经穿不得了。
说到棉衣,温桔梗忽然想起那个林晓芳,她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棉衣,说是哪里带来的,那纽扣跟个冷水汤粑一样,两边都尖尖的,怪好看的。
也因为多看两眼,所以温桔梗发现她往萧漠然身前挤,也就提醒着温四月,妹夫人真的长得怪好看的,学习也好,你也要上心些。要不就这样决定,我先回去,你跟妹夫腊月二十一起回。
刚才两人商议,原计划是她和温桔梗腊月初二就回去的。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主要是这温桔梗缺心眼,早前又有被人骗的经历,还把粮食都背给人家,所以她害怕啊。
温桔梗还要解释,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声,是萧漠然从图书馆回来了。
他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闭馆才回来,温桔梗却是天黑前就赶紧回来,所以几乎不一起回家。
你快去吧,到时候再说嘛。温桔梗将温四月赶出房,觉得妹妹什么都好,唯独这心眼有些大,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妹夫被人抢走么?
温四月几乎是被她给推出来的,差点撞在萧漠然的身上,叫她不免是有些尴尬,就找着话题:给你留了吃的,再房间的小炉子上煨着呢。对了,要不咱们早点回乡下?
她提起回乡下过年一事,萧漠然这才想起自己有几个包裹在邮政局,邮政局那里,我有几个大件,明天大家一起去拿,打开看看还缺什么,咱们再去买。眼下已经冬月二十了。
温四月并没有多想他的包裹是多大,想着最多就是他家里给寄了些衣裳和糖吧。心里还想哪里犯得着几个人去,只道:我去就好了。
你拿不了。萧漠然洗了手,坐在小炉子前吃饭。
温四月觉得他有些看不起自己,本来是要和他争辩的,但是忽然看到他肩上有一根长长的头发,不觉一把拾起,我头发没这么短吧?这头发比自己的短,而且还很细,一看就不是没熬皂角水洗。
细闻还有香精的味道。
萧漠然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正好看到她皱着眉头抓着那根长发研究,忽然就想起今天下午,自己去拿书的时候,那林晓芳追来,不小心摔倒在他的身上。
大概是那个时候掉的。
可他都让开了,没去接林晓芳,这头发还是落在自己肩膀上了。
真是晦气。
所以隔日在图书馆遇到,他就主动朝林晓芳走过去。
林晓芳今天还穿着昨天那件大棉衣,很暖和,一点都不显得臃肿,而且还显得她皮肤特别白,而且这两天还有意无意在萧漠然提起自己爸爸是区长的事情。
果然,今天终于见效果了,萧漠然主动朝自己走过来了。她心里的小鹿还是不受控制地怦怦跳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下定决心勾引萧漠然,只不过是想亲自甩掉他而已。
她的目光甚至忍不住滑落到原本和萧漠然走在一起的温四月身上,带着些炫耀的成分。
眼见着萧漠然走到她的面前,果然停了下来,甚至还打量起了她,林晓芳就更紧张了,一面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书,萧同学,有什么事情么?本来是想故作高冷,但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
萧漠然没有马上回她的话,而是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后才收回目光,你脱发挺严重的,以后离我远些,免得我媳妇儿误会。
温四月最常见到的,就是萧漠然在自己面前装可怜,然后在别人面前又是一副模样,于是她一度怀疑萧漠然其实是个绿茶男。
可时至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萧漠然哪里是什么绿茶男,这特么是个不解风情的大直男,说话还真是
真是叫她觉得解气又好笑。
事实上温四月就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她此刻笑得又多灿烂,林晓芳就有多尴尬。明明上一刻萧漠然还特意扔下温四月走到她身边,用那种认真的目光看着她,哪里下一瞬,他居然说出这样羞辱人的话来。
林晓芳只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抖,咬着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她终于没憋住,委屈的眼泪流出眼眶的时候,萧漠然已经回到温四月身边了,正低着头,眼神温润地看着温四月,不晓得在给她说什么,逗得温四月笑得花枝乱颤。
旁边都是些已经很熟悉的同学了,而且大部分人都看得出来林晓芳总有意无意朝萧漠然身边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