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给我上了药再去回复吧。
太平将药膏拿出,递给了婉儿,语气中带着一丝娇媚,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婉儿轻叹,拿过了药膏,只此一次。
嗯!太平半支起身子,从怀中又拿出了一朵藏了许久的雪色芍药,送到了婉儿面前,今早路过瞧见的,这朵芍药生得素雅,看见它就想到婉儿,跟这芍药一样好看。
婉儿哑笑,它本来生得好好的,你就把它给折了。
也是。太平把玩着那朵芍药,我确实不该一时忍不住,折了这朵芍药。说着,她凑近了婉儿,轻咬她的耳根,婉儿可有一点想我?
婉儿被她咬得有些发痒,急道:殿下你再这样猝不及防地,太平将她抱入怀中,抱得紧紧的,根本不管自己还痛着。
婉儿觉察了太平的不对劲,侧脸看她,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太平收拢双臂,埋首在她的颈边,一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一边歉声开口,父皇说,明年开春后,便给我选个驸马,这样我才能在宫外立府,才能真的帮上他。
上辈子这样的事婉儿已经经历过,所以现下的她即便是难过,可也比上辈子平静太多。婉儿轻抚太平的手臂,哑声道:殿下,这是你必须走的道,也是我必须经受的道
我保证,即便我嫁了,我也不会
婉儿微笑,手指抵住了她的唇,坚定地道:我会等殿下。
第54章良夜
同日,德安刚回寝殿复命不久,探子便来了新消息,言说武后下了口谕,将公主禁足紫宸殿。
李治扶额,喃声自语,媚娘啊,你可真是寸步不让啊。
德安也不好多言,给李治奉上了参汤,陛下保重身体。
德安啊,你这句话说得没有错。李治端起参汤,慢慢地喝了一口,朕还有好些事没有做,这身子确实需要好好保养。
没过多久,殿外便有宫人求见。
德安出去看了一眼,那宫人匆匆给德安塞了一封信笺,便垂首离开了。德安拿着信笺走了进来,恭敬地呈给了天子。
李治拿着信笺,没有立即翻开,谁递的信?
上官内人的贴身宫婢,红蕊。德安如实答话。
李治眉心一皱,翻开信笺后,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承君之诺,担君之忧。
李治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从昨日到现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平身上,想必昨晚上官婉儿回去,也捱了不少罪吧,不然也不会请了太医去医治。
太平懂事,是一喜,上官婉儿如今这样的选择,无疑是意外之喜。
李治忽然心情大好,对德安道:德安,把名册拿过来,朕要好好为太平选个驸马。
诺。德安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看见这样神采奕奕的天子了,他恭敬地将名册拿了过来,恭敬呈上。
李治打开名册,一手拿起朱笔,先将武氏子弟的名字一一勾去。他的公主,必须嫁李氏这边的人,怎能便宜了武氏。
调露元年,裴行俭平定西突厥兵祸,大唐重置安西四镇。同年十月,东突厥有部造反,裴行俭继续领命平叛,功成。大唐于灵州置下六州,安置突厥降户,自此西境战乱暂歇。
边境烽火初平,长安这边却阴云密布。
宫中的二圣知道,太平与婉儿也知道,今年的长安东宫,将会燃起一簇烽火。
太子李贤这半年来,一直与武后母慈子孝,鲜少与武后红脸起争执。群臣大多以为太子终是懂得藏拙避凶,想用明哲保身的法子,与武后比一比天命。毕竟李贤年少,武后已近六十,这样的法子可比真刀真枪的斗个你死我活有用多了。
可对太子而言,武后一日活着,他便笼罩在武后的阴影里一日。之所以蛰伏至今,不过是想让武后放松警惕,静候时机成熟。
八月。李贤沉下眸光,等那日一过,他便是大唐的新天子,再也没有谁能凌驾在他的顶上,让他夙夜难安。
太子殿下。随侍六信走至东宫主殿门口,怀中抱着一本诗集。
李贤收敛神情,回头看见是内侍六信,笑道:拿进来吧。
六信走进了主殿,双手恭敬地将诗集奉上。
李贤接过诗集,挥手示意六信退下。不等六信退出殿门,李贤便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诗集,只见诗文的字里行间,不时有几句簪花小楷的批注。
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
李贤抱着诗集深嗅了一口,墨香味扑鼻而来,是上官大人平日书写用的上好松烟墨。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李贤默念了头一句,目光却落在了边上的批注妙句二字上。这大半年来,他与婉儿便以诗文互联,李贤送去的诗文大多是这样深情缠绵的乐府诗文,婉儿每次批注的地方,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总是李贤想让婉儿细细品读的诗句。
虽说婉儿只是内官,可这半年多来,颇得武后宠爱,是以大家都不再以上官内人称呼她,见了她的面,都直接唤一句上官大人。这些事传至天子李治那里,李治也只当是一桩小事,选择了不闻不问。
二圣一人不问,另一人偏宠,婉儿在宫中的身份也今非昔比,是以李贤可以直接命内侍传递诗文,婉儿也敢批注了诗文便让内侍带回东宫。
宫中流言因此悄无声息地流传开来,可当事人谁都懒得理,这些流言便变得索然无味,传了几日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提及。
公主被武后禁足紫宸殿大半年,近几日闹着要回自己的清晖阁。武后训斥两句,直斥骄纵难改,便将公主打发回了清晖阁。
这些事看似寻常,可在宫里每走一步,皆有所图。
重回清晖阁,太平第一时间借着性子打发了好些个宫人,亲自选了一批这半年来她暗中培植的宫人入阁伺候。再不用在母后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太平顿觉舒爽,当晚便寻了个理由,命婉儿来清晖阁讲学。
武后闻知此事,只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伺候一旁的婉儿,你想去么?
婉儿垂首,臣想去。
武后捏紧朱笔,外面已经起风了,太平也已经十六岁了,本宫在这里教她大半年,你告诉本宫,她听进了多少?
婉儿不卑不亢,徐徐道:正因如此,臣必须去。
哦?武后倒想问一个理由。
婉儿徐徐抬眸,这大半年来,她在武后身边学到不少,气度也比往昔沉稳了许多,臣是天后的臣,臣不按规矩夜访公主寝殿,外间看来,只会以为是天后的意思。天后禁足公主半年,是紧线,随后命臣夜授公主学问,是松线。
一松一紧之间,外间只会以为本宫还是舍不得太平这枚棋子。武后露了笑意,可若本宫不稀罕演这出戏呢?
婉儿对着武后一拜,臣也会悄悄去。
武后挑眉,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臣这把钩子上勾着两人,不得不演这些戏。婉儿说得坦荡,况且,昨晚臣欠了殿下半首诗,今夜赴约,也算是守诺。
武后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婉儿。
婉儿也静静地看着武后的眉眼,不见半点胆怯,更不见一分心虚。
看来,本宫只能准你去了。
诺。
婉儿领命一拜。
回来时,记得把你们做的诗一并带回。武后只道这两人年龄相仿,所以私下藏了不少姑娘间的小秘密,本来她也懒得细问这些,可看婉儿这非去不可的架势,虽说每个理由都合情合理,武后还是起了好奇,总觉得这两个小丫头暗地里似乎还在谋划什么。
诺。
婉儿再拜,当下退出了紫宸殿。
武后看着婉儿的身影走远,拿过边上的折子,缓缓打开,只见其中夹了一张白笺,上面写了两个字东宫,字迹正是婉儿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