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负手轻笑,你办事,本宫放心。
臣惶恐。武后不细问,婉儿反倒是不踏实了。
字如其人,你那句相乱欲何如中的乱字,写得极是端正,是怕本宫从书道中品出什么来么?武后直接点明了她发现的细节。
婉儿大惊,她之所以好好写了那个乱字,就是怕武后觉察了什么。
武后瞥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色,聪明人,往往不刻意掩饰什么。说着,她紧紧盯着婉儿的眸子,你是另一种聪明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本宫既然信你,你以后便不必再做这种多余之事,徒增惶恐。
诺。婉儿跪地叩首。
武后看着凤袍边上的婉儿,这个丫头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她转眸看向殿外欲明的天幕,离那一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走吧,朝臣们已经在含元殿候着了。
婉儿起身,走近武后。
武后嗅到了她身上的梨花香味,不禁深望了一眼婉儿,瞧见她颊上的胭脂色似比往日还要浓些。
婉儿主动从怀中拿出一个全新的胭脂盒,双手奉上,殿下说,这盒梨花味的胭脂很好用,若是天后瞧了喜欢,以后她每个月都送一盒过来。
武后接过胭脂盒,拿在手中看了看,冷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说着,武后将胭脂盒还给了婉儿,下次你再去她那儿,带句话给她,让她收收心,八月将至,不要总沉溺在胭脂水粉里,不知孰轻孰重。
婉儿低首,却帮太平说了好话,终究是殿下的一份心意。
武后脸上没有笑意,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婉儿。
婉儿垂头,不敢与武后对视。
果然是拿人手短。武后斜觑婉儿,无事送胭脂,定是又想跟本宫讨要什么,你告诉她,从今往后,想要什么只能凭本事拿。
诺。
武后走了几步,坐上銮轿后,忽然对婉儿伸出了手来,胭脂给本宫。
婉儿双手奉上。
武后打开轻嗅了一口,心道:还算有良心,难得送阿娘个礼物。她面上依旧绷着霜色,肃声问道:她想要什么?
婉儿摇头,臣不知道。
武后盖上盒子,端声道:早朝之后,你去请公主来紫宸殿,本宫亲自来问。
诺。婉儿垂头窃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是武后也好,还是武皇也好,她总是最疼太平的阿娘。
婉儿,你想你阿娘了么?忽然,武后的声音响起。
婉儿愣了一下,如实答道:臣想。
今年中秋,本宫把她接到长安来,让你们见一面。
谢天后!
这既是武后的恩宠,又是武后的要挟,八月长安将乱,武后总要给办事的人敲敲钟,安安心。
帝王之道,大抵如此。
可即便如此,婉儿确实想母亲郑氏了,算到如今,她已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她了。
第56章秋香
为了避嫌,太平鲜少来紫宸殿走动。每日晨省,也只是象征性地对武后行个礼就走,反倒是李治那边,太平几乎每日都会过去陪父皇聊上半个时辰。
公主的选择,在百官看来已是明显之极。即便是先前有过龃龉的太子李贤,看在太平站他这边的份上,对太平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有时候在父皇那边遇上太平,也会像个哥哥一样,嘘寒问暖几句。
大明宫中维系着这样的风平浪静,终是入了八月,桂子的幽香弥漫在宫苑之中,尤其是东宫的桂花,今年开得比往年还要灿烂,金灿灿地缀了满树。太子李贤专门命人采摘桂花,或是酿酒,或是入糕蒸制,今年很早便传出了消息,准备在东宫安排一场家宴,一家人好好地过个中秋。
可谁都知道,这个中秋只怕谁也不会好过。
这日,太平循例来到紫宸殿晨省。她今日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裙衫,臂上缠着鹅黄色的披帛,粉肩半露,踏入紫宸殿时,像极了一朵冬日暖阳下盛放的小红花,明艳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果然是年少明媚,每次看见这样的太平,武后打从心底喜欢,甚至还多了一丝羡慕。
她若是再年轻个十载,她相信她可以做更多的事,如今确实是老了。武后低头看了看握着朱笔的手,即便已是用了心思保养,这褶子还是生出来了。
儿给母后请安。
太平对着武后行了礼,余光自然而然地瞥向了阿娘身侧,今日竟不见婉儿的身影。
武后不用抬眼,便知道太平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这两个丫头向来感情好,武后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请安便是请安,心里还想着旁人,这是不把母后放心里的意思?武后冷冷开口,随时教训,却还是做了解释,郑氏今日从洛阳来了长安,本宫给她赐了一处院子,正好让婉儿出去看着入宅安家。
太平大喜,却只能绷着微笑,不敢太过狂喜。
若无旁事,退下吧。武后淡淡下令。
其实儿今日前来太平左右看了看,瞧见宫人们都是阿娘的心腹,胆子便壮了起来,微微提起裙角,走近了武后,卷了卷衣袖,给武后揉捏起肩膀来,是有一事相求。
武后多少猜到一些,无理之请,最好不要说,免得本宫听了心烦。
也不是无理之请太平小声嘟囔,儿想去东宫走一趟
武后蹙眉,侧脸看她,东宫?
儿现下与太子哥哥的关系颇好,儿去东宫打探一二,他应该不会防备儿。说着,太平双臂往前一伸,从后圈住了武后的颈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可是阿娘专门给儿备注的话!
武后原以为太平是想央求出宫,借机去看看婉儿,没想到她竟是为了正事。
这个时候去,未免太过刻意了。武后提醒太平,有些事是过犹不及。
儿也是有备而去!太平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上回太子哥哥跟儿要阿娘喜欢的菜肴,那时儿说,容儿想想,今日送去,也算合情合理。
武后眸光沉下,他要这个做什么?
说是这次东宫家宴,要好好孝敬阿娘。这句话莫说武后不信,太平也不相信,这次家宴李贤为了什么,太平比谁都清楚。
看来,他真的很用心。武后拍了拍太平的手,去吧,早些回来。说完,便拿了一块令牌出来,递给了太平。
诺!太平高兴地接过令牌,一时激动,忍不住在武后脸颊上亲了一口。
武后忍笑,你这孩子
阿娘用儿送的胭脂了!太平高兴地戳破了武后,不等武后出言凶她,她便提着裙角跑出了紫宸殿。
武后蹙眉苦笑,平日威严无比的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流露一点难得的温情。余光瞥见左右宫婢垂头窃笑,武后重咳了一声,几人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哪敢继续偷笑。
研墨。武后轻叩龙案,示意伺候的宫人重新研些朱砂墨。
宫人急忙垂首磨墨。
武后提笔沾起些许,写上奏折,便眉心一拧。果然,就婉儿研磨的朱砂墨不浓不淡,少她伺候这一刻,确实少点什么。
淡了。武后冷冷道。
宫人慌乱地再磨了一会儿朱砂墨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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