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大笑,儿说的是实话,不须旁人教。
嗯?武后半信半疑,顺势捏住了太平的下巴,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娘舍得么?太平娇滴滴地含笑反问。
无疑,是舍不得的。
谁家有这么一个娇闺女,心都要被酥化了,哪里舍得要她的命呢?
你就仗着阿娘宠你!武后说完,看了一眼天色,早些回去吧,万一你那两个哥哥也想来祝寿
他们才不会来!没等武后说完,太平不屑地打断了她的话,太子哥哥近日一直在东宫学习治国之道,满脑子都是《孟子》与《帝范》,都好几日没有离开东宫了。四哥病了好些日子了,一直不见好,他若带病来贺寿,那是不敬。
几句话戳到了武后心头,武后心绪复杂,不得不重新好好打量怀中的太平。这两年历练过一些事后,确实比先前成熟了不少。
阿娘。太平的轻唤将武后从思量中拉了回来,只见她心疼地望着武后,认真道:儿知道母后今年不便过寿,所以才偷偷扮作内侍来给阿娘献舞。阿娘可以放心,儿保证路上没有被人发现,不会给他们口实拿来中伤阿娘。
武后必须承认,太平这些话比那些奉承的话好听多了。
就你懂事。武后温柔地摸了摸太平的后脑,蹙眉道,可是你大了,阿娘老了,真的抱不动你了。
太平听到这话,连忙从武后怀中站了起来,跪在了武后身侧,揉起了武后的双膝,可有舒服些?
武后笑得合不拢嘴,鬼机灵,好了,回去吧,阿娘这里还有一堆奏章要批。
儿谨遵阿娘懿旨!太平端然起身,对着武后一拜,忽然凑近了武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便逃也似的抱起了地上的内侍衣裳,径直往殿门外去了。
武后只觉被亲的地方有些发烫,站住!
太平闻声回头,阿娘还有什么吩咐?
去偏殿,把衣裳穿好了再回去。武后沉声说完,又加了一句,你是公主,要注意仪态。
诺!太平高兴领命,踏出殿门时,她光明正大地侧脸看向婉儿。
婉儿这会儿的耳根子兀自烧着,通红通红的,在殿中透出的烛光下尤为显眼。太平得意地走近婉儿,声音沉下,说得不大不小,既能让婉儿听清楚,也能让竖着耳朵的裴氏听清楚。
给本宫好好照顾阿娘,照顾不好,拿你是问!
诺诺
婉儿真不是因为害怕而打颤,是因为紧张而难得地张口结舌了一回。公主身上的香味,像是致命的诱惑,无疑在她情火燃烧的心上淋下了一壶烈酒。
本宫去你偏殿更衣。
红蕊,快好好伺候殿下!
婉儿赶紧打整精神,对着远处的红蕊招了招手。
红蕊闻声趋步走了过来,领着太平去了偏殿更衣。
婉儿回神时,裴氏已入殿中伺候武后,也将方才殿下说的话一字不差地禀明了武后。
武后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先前觉得这两个丫头神神秘秘,有事瞒着她,如今这光明正大地叮嘱两句,武后反倒不会往深处想。
况且,若是两女相悦,这样的妙龄姑娘怎能忍下那么久的无法亲近?谁都是从年少时过来的,武后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可婉儿也好,太平也好,这两年来从未流露半点思念的神情。
武后再一次重新审视婉儿与太平之间的关系,忽然觉得不该总是这样怀疑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的臣子。
太平是大唐的公主,眼界也好,德范也好,注定她不会跟孤苦宫人一样,在女子身上找慰藉。婉儿是上官氏的后人,也算是出身世家,郑氏在掖庭教导她十四年,十四年诗书礼仪早已深入骨髓,怎会滋生两女成悦的歪心思呢?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婉儿。武后呼唤婉儿。
婉儿垂首趋步走入殿中,恭敬地道:天后有何吩咐?
近日春寒,你去抱件大氅给太平,别让她着凉了。武后吩咐婉儿。
婉儿领命,退出了正殿。
她刚走至偏殿外,太平已穿好了内侍衣裳,推门走了出来。
婉儿你不好好地伺候阿娘,来这儿做什么?太平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悦,伸手从红蕊手里接过了大氅,披在了身上。
婉儿瞧见她已罩了大氅,天后吩咐,怕殿下着凉
本宫刚跳了舞,正热着呢。太平微笑,笑意中多了一丝狡黠,婉儿今日应该是穿多了点。
婉儿不解太平的意思。
太平轻弹了一下婉儿的耳垂,都热红了。说完,她得意地扬长而去。
上元节那晚,她让她热了半夜,今晚,她悉数奉还!
婉儿捂着被太平弹的地方,太平弹得不疼,反倒更像是撩拨。婉儿觉得耳垂更烫了,急忙吩咐红蕊,红蕊,快打盆凉水来。
红蕊却站在原地,大人,殿下方才已经吩咐过了。
明明都知道!
婉儿又羞又恼,殿下是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给她想到了。
今晚献舞是真,撩拨报复也是真。
怕她耳根一直烧着不妥,所以连凉水都给她备好了。
婉儿轻咬下唇,推门进入偏殿后,却瞧见公主的大红舞裙还放在衣架之上。婉儿惑然回头,殿下没带走?
殿下说,穿一起走路难受,索性就搁这儿了。红蕊走上前来,附耳小声道:留给大人睹物思人。
真是大胆!婉儿心跳如雷,这哪里是睹物思人,分明是心惊胆战的惩罚。
这边太平裹着婉儿的大氅走出了贞观殿的宫门,候在宫门口的春夏迎了上来,瞧见太平不时轻嗅大氅,忍不住问道:天后给殿下赐了新香囊?
太平白了春夏一眼,得意道:这香味儿世上仅此一味,可是本宫千方百计蹭来的!回想今日婉儿那惊艳的表情,太平不禁笑出声来。
她要婉儿睹物思人,她也一样睹物思人。
就算生离,她也要让婉儿时时都记得她!
第99章诏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李治的病情时好时坏,最后拖着病体再次上了嵩山封禅。也不知是真现了神迹,还是只是回光返照,盲了多日的天子突然可以瞧见东西了。不知内情的官员们齐呼天佑天子,知情的官员们却一言不发。尤其是负责天子的医官们,他们已经穷尽了毕生所学,如今只能喟叹天命难改,今年注定是要变天了。
武后得知内情后,加快了她所有的筹谋。她以天子需要静养为由,否决了部分臣下们回返西京的奏请,又以运输粮食以备东都过冬为由,再调了一支羽林军到洛阳值卫。
天子若是驾崩在长安,长安那些陇西势力并非一朝可以瓦解的,在长安谋事,那是事倍功半之举。唯有东都洛阳,这边心腹众多,执掌羽林军的也是武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文臣武官皆有,只须静待机会权宜行事便好。
入冬之后,天子病笃,为了可以更好的照料天子。武后将李治请入贞观殿,亲奉汤水,除了早朝以外,几乎寸步不离。
太子李显监国多月,虽说没有什么大过,却也没有什么功绩。半是因为他资质庸碌,半是因为武后不可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冒出尖来,树立他应有的君威。
十二月二十七日,风雪交加,紫微城静如寒窖。
太医循例给天子诊脉之后,给武后递了个眼色,不敢多说一个字,便跪地叩首不起。
李治今日的精神却很好,像是已经坦然死生之事,他只是覆了武后的手背,淡声道:扶朕起来。声音无力,依旧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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