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武后故意欲言又止。
婉儿不急不惊,正色道:刘大人并不好对付,臣又是洛阳过去的敕使,臣若光明正大地与殿下会面,只会让刘大人提高警惕,于大事不利。所以殿下明面上罚臣禁足,暗中私下与臣商议设宴下药一事。驿馆内外皆可作证,那晚臣与殿下彻夜相谈,商议妥当之后,臣便与殿下分头行事。
她记得那日太平临行时说过,驿馆内外皆是心腹,即便武后差人打探,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
密报之上,也是如此写的。
武后两相对照,算是得了一颗定心丸,终是浮起一丝笑意来,为何要让郑氏先回洛阳?
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不可相提并论。阿娘只是寻常百姓,不可坐官车回返洛阳,是以臣用俸银雇了马车,送阿娘先行回返洛阳。婉儿答得滴水不漏,武后也抓不出任何破绽。
如此说来,倒是哀家疏忽了。武后若有所思。
婉儿跪地叩首,太后允臣回家与阿娘相聚数日,已是天恩浩荡,臣已经感激涕零,不敢多求。
哀家听说,郑氏初到东都有些不适,已经病了两日。武后提醒婉儿,哀家给你个恩赏,今日准你回家一日,侍奉汤药,陪伴母亲。
婉儿感激地对着武后一拜,可心弦却绷了起来。武后突然恩赏,只怕是另有所图。
退下吧。武后挥手示意婉儿退下。
婉儿领命退下,走出大殿时,给厍狄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行事。
厍狄氏会心轻笑,很快便听见了武后的传召。
她端然入殿,对着武后恭敬行礼。
武后笑道:此行可有所获?
厍狄氏回道:殿下宅心仁厚,可堪大用。
武后没想到厍狄氏答的竟是这句,哦?
初入长安,臣只当殿下稚嫩,斗不过刘大人,没想到殿下竟能与上官大人想出那样的妙计,兵不血刃地把南衙兵权拿了回来。厍狄氏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崇敬,臣那日在稻田深处饮宴,看四野稻谷丰满,隐有大丰之像,足见殿下心系百姓,颇重农事。她似是说到了兴头上,也不管武后想不想听这些,长安有公主坐镇,实乃长安之福!
这些话若是婉儿所言,武后只信三分,可由厍狄氏说来,武后听得心中窃喜。太平在长安一心务农,如今兵权在手,长安这边武后可以安心九分。至于那不安心的一分,武后已经想好了法子,先给刘仁轨封个乐城郡公,以作嘉奖。他若敢闹事,自有太平收拾,他若不闹事,则天下太平。
就这些?武后虽然心情大好,可还想听点厍狄氏的真话。
厍狄氏想了想,没有禀报的只有公主替换的那五名羽林军了。
随行兵士有五人在长安城生了疥疮,发热难消,是以殿下从北衙调了五人补上。
查过这五人么?
查过,皆是身家清白之人,当中还有两人,曾与殿下起过冲突。
呵。
武后笑意骤浓,厍狄氏才夸了太平可堪大用,这又耍了骄纵的性子,把不喜欢的人都打发到阿娘这边来了。
你查过便好。
太后不派人再查一回?
武后匆匆扫了一眼案上的奏疏与密报,她看这些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不就是打发了五个人来洛阳么,武后只须交代一句,这五人往后只当值城门便是。只要这五人靠近不了贞观殿,就绝对翻不起浪来。
回去看看你的儿子吧。武后挥手示意厍狄氏退下,给了她一个恩赏。
厍狄氏欣然领命退下。
武后等厍狄氏退出殿后,释然长舒了一口气。
裴氏适时地端上一盏甘露,笑道:殿下确实长大了。
武后饮了一口,慨声道:也该长大了。说完,她放下了杯盏,拿起旁边的密报看了一眼,眉心又拧了起来。
裴氏不敢多问,退到了一旁。
武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宣裴炎来议事。
诺。裴氏领命退下。
局势有变,这个时候错一步,便是满盘输,甚至性命都会折里面。可若是赌一赌,借这些叛臣的人头当军功踏板,也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同年九月,武后大赦天下,开始革新。
东都自此改称神都,改洛阳宫为太初宫。原来尚书省改称文昌台,中书省改称凤阁,门下省改称鸾台,改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为天、地、春、夏、秋、冬六宫。
此举一出,天下哗然。
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反武势力纷纷跳了出来,以扬州李敬业马首是瞻,骆宾王广发《代李敬业讨武曌檄》,霎时烽火四起,兵祸乍现。
消息传至长安时,太平正在刘仁轨府中闲话今秋的收成。
太平听完探子奏报之后,只是轻轻挥手,示意探子退下,夹了一块玉露团起来,小小地咬了一口,赞道:今日这厨子手艺不错,刘公可以尝尝。
刘仁轨脸色铁青,没想到公主竟是这般淡定,殿下不做点什么?
太平轻笑,本宫不是正在做么?
刘仁轨皱紧眉心,太后改制,其心昭昭,现下四境起兵
刘公尝尝这个。太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夹了一只光明虾炙过去,含笑道:这些人就跟这道光明虾炙一样的,其实早在笼中,自寻死路罢了。
刘仁轨知道公主仁厚,不想兴兵响应只是为了长安城的百姓,可武后所为,已经逾越了她作为太后的权利,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出来说点什么。
明知二哥已故,一些人打着二哥的名号起兵,这是居心叵测。太平徐徐说着,这些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提醒刘仁轨了,三哥贬谪房州,已是废帝,另一些人打三哥的旗号起兵,这是谋逆。略微一顿,太平给自己夹了一只光明虾炙,并不急着咬食,只是定定地望着刘仁轨,如今四哥还是大唐的天子,他自己天天称病不朝,把国事交由母后决断,刘公觉得,本宫该以什么身份站出来说话呢?
刘仁轨倒抽一口凉气,竟不知如何回答。
太平再问,敢问刘公,母后除却这次改制,其他国事可有处置不妥之处?不论李氏,还是武氏,甚至刘公你,母后也都一一封赏过,这个时候带兵跳出来,这是忘恩负义。说着,太平一口把光明虾炙吃下。
刘仁轨心急如焚,陛下如今称病不朝,只怕并不是他想如此。
刘公是想让本宫发兵洛阳勤王么?太平神色严肃。
刘仁轨没有回答,他想如此,却找不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天子在洛阳一切安然,也没有什么密诏流出,贸然出兵洛阳,只能算是谋逆。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李敬业这次起兵若是事败,天下便再无人可以撼动武后,以后她若想窃国,谁人能拦阻她呢?
母后膝下有子,世上没有传侄不传子的道理。太平直接切中要害,三哥远赴房州能保命,四哥称病不朝也能保命。太平说完,提起酒壶,给刘仁轨斟满一杯桂花酒,对付母后,兴兵是下下之策。
刘仁轨听出了公主的话外之意,殿下另有良策?
我们动不得母后,可武氏那边的人,我们可以动。太平说完这句话,莞尔舀了一勺长生粥入碗,拿勺子舀起细细品尝。
刘仁轨沉叹一声,也舀了一勺长生粥入碗,提醒公主道:只怕武氏那几个也会打庐陵王的主意。
刘公放心,三哥那边我已经派了人暗中保护。太平早就想到了这些,四哥在洛阳,只要一直称病躲在宫中,这几年便可保住性命。
刘仁轨终是踏实许多,可是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事,太后绝不会放任殿下在长安坐大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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