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儿事事以社稷为重,以天下百姓为先。
这是武皇对储君的期望,那些不能说出来的期望太平知道,她会接过武皇的担子,继续走下去。
儿谨遵母皇教诲。
太平恭敬一拜,直起腰杆,凛然回身睨视众臣。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婉儿身上,她嘴角微微一勾,即便垂下的旒珠半掩住了她的眉眼,可她知道婉儿看得见她的欢喜。
婉儿血脉都沸腾着,上一世皇太女二字莫过于海市蜃楼,这一世终是在武皇与公主的努力下成了真。
谁说女子生来就要矮人一等?谁说女子不可像男儿一样君临天下?
武皇能做到,太平也一样可以做到。
殿下千岁。婉儿微微垂首,与文武百官一起对着太平行礼。她见过公主无数美好的样子,今日的公主她可以铭记一辈子。
太平明媚地站在那儿,接受百官朝贺,没有惧色,没有忐忑,有的只是踌躇满志,她也有她想实现的道。
终她一生,她要让大唐出现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太平君临天下的征程开始,她与婉儿都很清醒,未来路上还有许多荆棘等着她们斩落,可她们什么都不怕,因为
有你。
这两个字不必宣之于口,两人已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处。
李显望着意气风发的太平,说半点不羡慕,都是假话。十余年房州生活,他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能力。回来看见朝堂上那些各怀心思的朝臣,他自忖没有能力驾驭那些人。他已经四十五岁了,身子时常觉得疲乏,与太平争到最后,损伤的只有国本。倒不如余生当个富贵闲人,享受太平带来的盛世江山。若能活到崇茂成年,看见太平禅位崇茂,那他死也瞑目了。
想到这里,李显忍不住看向了站在太平身侧的皇太孙崇茂。终究是他的骨血,眉眼有七分像极了他。
崇茂,要平安长大啊。李显诚心祈愿,他必须承认,这些年太平确实把崇茂照顾得很好,肉乎乎的脸蛋上张了一双灵动的眼睛,怎么看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远处的飞阁之上,安乐趴在栏杆边,远眺远处的盛事。
她的瞳光中漾满了羡慕,喃声道:若是阿耶入主东宫,他日我也能当皇太女!
嘘!郡主!这话在宫中可说不得!一旁的婢女听得心慌,急忙劝慰。
因为李显封了英王,武皇后来便将李显膝下的女儿都封了郡主。安乐因为目睹母亲惨死,回宫之后大病了一场,这几日好些了,便常常带着婢女在宫中走动。
武皇念着她丧母哀伤,便由着她来,想游湖便游湖,想骑马便骑马,只要她开口,武皇都会应允。
原先安乐以为武皇这个皇祖母不疼她们,可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得了武皇的宠爱,越发地骄纵起来。
怕什么!这东宫之位可是阿耶让给姑姑的!安乐不服气,当即反驳婢女,你没瞧见姑姑近日对我亲近了不少么?说到这里,安乐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姑姑待她总是不咸不淡地,分明她从未招惹过姑姑,可总觉得姑姑与她之间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沟渠,每当她想亲近的时候,偏生姑姑就站得远远的。
婢女听得背心发凉,如今公主可不是公主了,她可是大唐的储君,郡主,这些话以后可千万说不得了。
怎的说不得?安乐扬起高傲的脸,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的。
婢女叹息,若不是王妃遇刺身亡,安乐要守孝,只怕武皇早就下旨赐婚了。郡主嫁给梁王武崇训后,自有郡马看管,便不会在宫里说这样让人心惊胆战的话了。
这里好生无聊,走,随本宫下去走走。安乐突觉无趣,便拉着婢女下了阁楼,刚沿着宫道走了几步,便瞧见散了册封大典的官员们从侧门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便是武崇训。
他很是眼尖,老远便瞧见了安乐,当即露了笑意,便想上来寒暄一二。
岂料安乐瞅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郡主
裴詹事!
安乐逮到了姑姑的詹事裴怀清,笑道:我有一则诗文,觉得晦涩难解,还请裴詹事帮我指点一二。
裴怀清怔了怔,今日臣要陪同殿下
走!我亲自向姑姑讨要你一日!不等裴怀清说完,安乐便扯着她的一角衣袍往太平那边走去。
第203章成全
祖母,姑姑。
安乐向来不与她们客气,张口唤完之后,匆匆对着两人行了礼,便又揪住了裴怀清的衣袖,认真道:我有几句诗文不解,想讨要裴詹事一日。
裴怀清为难地给太平递了一个眼色。
太平已经了然,肃声道:今日东宫离不得裴詹事。
就一日!安乐不依不饶,余光瞥见了武皇眼底涌起的怒色,她顿时收了声,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在武皇面前也得认怂,不敢再吵嚷下去。
武皇的视线落到了安乐身后,武崇训就在不远处,崇训,过来。
武崇训哪敢怠慢,连忙哈腰走近,陛下请吩咐。
你带安乐四处走走,这可是圣旨。武皇知道安乐一定会不服气,可她只须一个眼神,安乐便只能把话都咽肚子里。
武崇训高兴极了,诺。
安乐虽不情愿,却只能顺着武皇的意思,行礼后随着武崇训退下了。
郡主离开后,裴怀清终于松了一口气。
武皇本想详问裴怀清,太平却先一步开了口,母皇,今日东宫确实离不得裴詹事。言下之意,太平会处置裴怀清一事。
武皇眸光微沉,看了一眼裴怀清,裴詹事这些日子尽量留在东宫吧。
裴怀清感激地对着武皇一拜,多谢陛下。
武皇脸上终是露了笑意,怪不得太平如此看重你,是个聪明人。说着,武皇的目光落在了太平脸上,待孝期一过,便把安乐的婚事定了。
太平自然知道安乐是不安分的,她更懂武皇着急武李联姻的理由,诺。
婉儿,东宫今日事多,你去帮帮太平。武皇目光落在了婉儿身上,明日朕要启程去嵩山封禅,这些日子便由皇太女监国,你可要仔细些。
婉儿也知道武皇话中深意,虽然现下看似一切顺遂,可太平势力未稳,朝局未平,待太平借着监国拔擢心腹之后,到了九月,武皇便可顺理成章地把皇位传给太平。
天子若不放权,储君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势力。
自古至今,皇位更迭总是伴有血腥味。武皇希望从她这儿开始,平平安安地把帝位交到太平手里。
婉儿垂首,诺。
朕不喜安静,往后便让长安留在朕那儿。武皇可不是讨要的语气,而是命令。
太平五味杂陈,阿娘是真心实意地喜欢长安,不由得哑声道:母皇想留多久,便留多久。
攸暨武皇的话说了一半,最后选择了咽下。终究是太平与武攸暨夫妻之间的事,她掺和太多并不是好事。
裴氏,回宫。武皇没有再说什么,伸手递向了裴氏。
裴氏扶住武皇,将她搀至皇辇边上,小心地扶她坐下后,便命内侍们抬起皇辇,往寝宫的方向去了。
太平回头,定定地望着裴怀清,冠上的旒珠微晃,你与安乐是怎么回事?
裴怀清如实答道:郡主遭遇刺杀,臣与张医官奉命前往探视,臣见郡主总是惊惶不安,便赠了一串佛珠给郡主。
太平忍笑,安乐居然收下了?太平上下打量裴怀清的脸,二十多岁的她眉眼清朗,因为是女扮男装的缘故,比一般男子的肌肤还要白腻,就算养在武崇训府中的张氏兄弟,也要用心打扮之后,才能及得上裴怀清的清秀。
难怪安乐肯收下佛珠。
裴怀清点头,郡主看了臣片刻,便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