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可能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对你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可是,我还是要说,生者的坚强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也许不仅仅是死者,还是对你身边周围人的安慰。
她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姜在虞绑着夹板的腿,攥紧了手指,有时候你责怪自己,不原谅自己在那个瞬间做下的选择,其实也只是因为你没有其他可以责怪的人或事物了。因为你心里也知道,就算你在那个遗憾的瞬间,做了另一个选择,结果也并不会有任何改变。生老病死,是我们最束手无策的事情。
姜在虞的哭声收敛了一会,垂下来的眼睫上都沾着泪水,掌心扣紧在膝盖上,唇抿成了紧紧的一条线,没有开口。
顾藏揉了揉姜在虞的发顶,带着轻柔的力度,我知道,你当时那场节目,肯定非常重要,对你来说也是一个非常珍贵的机会,可你还是放弃了不是吗,你只是等录完了白天才回去。你并不是因为录节目而放弃了和外婆见面的机会,而只是想做一个恰当的选择。
可大部分人,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料不到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她说完这句停了好一会,收回了自己的手,才又继续开口,虽然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可你不应该揽下所有的责任。
如果外婆知道的话,她会心疼你,心疼你这样一直责怪自己。
我知道。姜在虞直截了当地开口,接了这句话,又垂下头来,埋在膝盖上,小声抽泣着,可那有什么用呢,你说的这些,只是我们为了安慰自己内心愧疚的借口罢了。外婆她的确是有可能不会怪我,但我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对我这么好,几乎把能给的所有一切都给了我,可我还是这么不孝,读大学之后为了赚钱,经常不回去,错失了好多好多,孝顺她的机会。她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这么走了。
你知道吗?姜在虞眼里的泪水晃了晃,嗓音又变得悲怆起来,我读大学之后,四年就回去过四五次次,总觉得外婆就在这边等我,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哪里来的机会呢?
我没有机会了姜在虞扭头看过来,摇了摇头,嘴唇被咬得发白,我没有机会了。
顾藏迎上姜在虞的视线,轻轻呼出一口气,动了动唇,可我看到的是,你很孝顺外婆,怕外婆舍不得花钱就把贵衣服上的标都撕了再寄回去,给外婆买了智能手机等教会了外婆用才走,在外边都每天和她视频,每年还带外婆去做体检,嘴里说着外婆唠叨却还是在她念叨这些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听着,每次回来的时候还送礼给隔壁家的李奶奶让她多陪陪你外婆。
她看到的,比姜在虞自己看到的,还要更多。
她越说,姜在虞眼神里的惊讶越多,都后面就僵住了身体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藏替姜在虞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指腹轻轻擦拭着还残余在眼角的眼泪,轻叹口气,我知道,像这样的事情还很多。你虽然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外婆身边,但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至少比我要好得多。
你怎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姜在虞轻声发问,脸上掩藏不住疑问。
忘了给你说了。顾藏靠在懒人沙发边上,略微仰头看着姜在虞,我和你外婆,大概也能算得上是好朋友吧。
姜在虞听着这句话越发疑惑了,泪珠挂在眼角都忘了流下来,红着眼睛看着她。
顾藏轻阖了一下眼皮,温声开口,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寒假回去,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奶奶,她提着一袋满满的菜,看起来有点吃力,我就帮她提了回去。
结果
结果你到家之后,发现她家里挂满了我的照片,还有小时候得的那些奖状。没等顾藏说完,姜在虞就接了这么一句,说完了又紧张兮兮地看着顾藏,后来呢?
后来顾藏轻轻拍了拍姜在虞的头顶,唇角抿了抿,我知道了她嘴里的那个外孙女是你,她留我吃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拒绝不了,就真的吃了。
姜在虞点点头,眼里又湿润了几分,外婆就是这样的,喜欢长得乖的女娃娃,遇上了总会想让人家多吃点饭,觉得太瘦了看着就要心疼。
是。顾藏也跟着点点头,她当时也像你第一次去我家一样,给我夹了好多菜,说是她外孙女也喜欢这些菜,然后给我念叨了很多你的事情。
我给她说,我和你是同班同学,她高兴地不得了,说我是她见到的第一个你的同班同学,临走之前还给我装了好多自己腌的咸菜和小鱼干,那些我都带到这边来吃了很久。
再后来,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会去看看她,她不知道我全名,每次都喊我小顾,还给我说了那些事情,有一次正好我来看她,你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吓得我饭都没吃饭扔了筷子就走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姜在虞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水越盛越多,她只提过一次,但没提过你的名字,这些事情她都没给我说过
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说。顾藏动了动唇,喉咙里溢出苦涩,她怕你愧疚,她怕她一说我经常来,就让你觉得连一个外人来看她都比你看得勤。可并不是这样,我只是一个偶尔来看看她的陌生人,你才是有什么事,有什么细节都给她说的外孙女。她从来就不怪你,就算偶尔嘴上抱怨抱怨,但也觉得你是全天底下她最自豪的外孙女,她给我夸你的次数,比说你不经常回来的次数要多一万倍。
她不怪你,也为你自豪。
所以,你也别怪你自己了,这也是外婆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顾藏说完这句话,也有点哽咽。
但姜在虞显然更难受,脸都埋进了膝盖里,带着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室内越发突出,泪水一滴滴滑落到地板上。
顾藏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姜在虞,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她知道,要等姜在虞慢慢发泄出来,慢慢想清楚。
姜在虞哭得凶,刚开始埋在顾藏肩上哭,把她衬衣肩那块哭湿了,后来又埋在胸口哭,衬衣前襟也湿了一大片。
等姜在虞哭累了,松开了她,顾藏本来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已经凌乱地像刚逃难回来一样,衣领也被姜在虞刚刚哭起来失控的时候揪得歪歪扭扭的。
姜在虞有点不好意思,攥着指尖,我给你买件新的,你现在要不要换件衣服?
嗯?顾藏顺着姜在虞的眼神,环顾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笑了一下摇摇头,没事,是我自己弄脏的。
姜在虞轻轻摇头,不行,我到时候会赔给你的。
顾藏愣了一下,笑着点头,行,那你赔我一件新的。
嗯。姜在虞点了点头,停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不是,刚刚做完报告就回来了。
顾藏把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到阳台小桌上,她不是高度近视,戴了这么久的眼镜还有点不太舒服,太阳穴有点发紧,她扶了扶额,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姜在虞看过来的视线,不是。没耽误事,放心吧。
姜在虞不说话了,盯着顾藏一言不发,眼睫颤了颤。
真的没耽误事。顾藏拍了拍姜在虞的发顶,站起身来,却倏地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稳住。
可姜在虞看见了,急得想单腿从地上撑起来扶她。
顾藏好不容易稳住自己,却又看到姜在虞的动作,眼看着姜在虞要摔在地上了,她眼疾手快地垫在姜在虞背后。
一声闷响,她的背砸在了地上,姜在虞趴在她身上。
视线对上后,姜在虞愣了一会,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听到顾藏一声闷哼后,才急急忙忙瘸着腿从顾藏身上爬起来,坐在懒人沙发上保持平衡,想把顾藏扶起来。
没事,你别动了,别等下又摔了。
顾藏说完站起了身,背上还有点火辣辣地痛,没事,有地毯的,不痛。
姜在虞这下又要急哭了,眼里含着泪水,嘴瘪了下去,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