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意赶紧说:周小姐是咱们家楼上的邻居。
他主动伸出手,幸会周小姐,我是原意的先生孟繁臣。
周小姐微微一笑,和孟繁臣握手,很高兴认识你孟先生。
孟繁臣从善如流道:周小姐一个人逛街?
周小姐说:我男朋友马上过来接我。
话音刚落,周小姐的手机就响了。
她当着两人的面接起电话,喂,亲爱的,你到啦?
好,我马上出来。
接完电话,周小姐握住手机跟两人道别: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两人异口同声,周小姐慢走。
周小姐到前台刷了卡,穿上那件千鸟格外套直接出了门店。
透过橱窗玻璃,原意看到周小姐笑容满面地扑进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怀里。
男人双手揽住她,脊背宽厚有力。
那人很高,背对着原意站着,腰以下全是腿。身高和孟繁臣差不多。
由于角度问题,她看不见正脸,只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背影。
恍惚间,她居然感觉这个背影有些熟悉。
原意之前也遇到过周小姐的这个男朋友。不过都是在晚上。两次是在电梯里。一次是在小区公园,这对小情侣一起散步。还有一次是在地下车库,小情侣窝在车里亲得难舍难分。
周小姐的男朋友不是戴着口罩,就是低着头,要么就是背对着她,她一次都没看清过他的脸。感觉是个非常神秘低调的男人,很注重隐私保护。她估摸着可能是娱乐圈的哪个明星。
孟繁臣顺着原意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周小姐的男朋友?
原意点点头。
这位周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原意:我跟她不熟,不清楚。
孟繁臣收回目光,没继续在陌生人身上花费心思。
他垂眸扫了一眼原意身上的那件大衣,衣服挑好了?
原意:嗯。
还挑吗?
不了。
那走吧。
刷完卡,孟繁臣主动提着原意的一堆战利品走出店里。
他抬起手腕看手表,正好饭点,吃了饭再回去吧。
国贸大厦四楼进驻了不少大连锁。一些口碑不错的网红店吸引了许多年轻人前来打卡。
傍晚六点,临近饭点,周围全是出来觅食的年轻男女。
原意往那些鎏金的招牌随意扫了两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吃吧。
孟繁臣问:你想吃什么?
她敷衍道:随便。
不能随便,选一家。
她往左手边的一家店随手一指,就这家吧。
孟繁臣顺着原意的手势看过去,看见了招牌茶白春坞。
茶白春坞,很有韵味的店名,大有白茶清欢无别事的意境。
这是一家中式茶餐厅,苏式园林风格,环境清幽雅致,偏文艺,非常适合亲朋好友聚会。
本来一家这么有格调的餐厅,坐在餐厅里吃饭会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可原意如今全无心思,对餐厅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原老师的心情非常好猜。倘若有人惹到她了,她心里不爽了。她就会故意制造出很多响动,引起别人的关注。别人只要问出一句:原意,你怎么了?
她立马就能戏精附体,各种夸大其词,泫泫欲泣,一顿鬼哭狼嚎,坐等别人哄她。
倘若她心里藏着事儿,情绪低落,她就会不发一言,安静地缩在角落里抠手指。
而现在原意比往常都要来得沉默。从进餐厅后就没开过口。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头。连手机都没看。
毫无悬念,今天她有心事。
孟繁臣的直觉告诉他,她的心事应该和他有关。
不过他也不主动问。这姑娘不是藏得住事的人,到时间自然会说的。他只需安静等着就好。
这家餐厅不止店名文艺,菜品也非常精致,以港式茶点为主。
原意面前摆了一道冰火菠萝包,她也不吃,就举着筷子漫无意识地戳。
筷子戳破表层金黄的菠萝皮,露出内里松软的面包。她戳出了许多个小洞。委实有些暴殄天物。
她现在的心思根本没放在美食上,脑子里一团浆糊,各种念头都有。杂七杂八想了一大堆。她甚至都设想了好几遍她和孟繁臣离婚的场景。
她一个人对峙四位长辈。四架冲锋枪抵着脑门直突突,杀伤力巨大。光想一想,她就开始头疼了。
趁原意不注意,孟繁臣不动声色地端走了她面前的菠萝包,转手放了一只空碗。
筷子没戳到软软的面包,而是一块硬.物,右手微顿。她茫然地看向桌面,发现自己面前早就没了菠萝包,只有一只瓷白的空碗。
她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孟繁臣,眼神困惑。
这人正埋头吃掉被她戳得惨不忍睹的菠萝包。脸上没有任何嫌弃。
别浪费美食。他神色平静地解释。
原意举着筷子,有些不忍,要不就别吃了吧。
都被她戳成这副鬼样子了,还能吃吗?
小意,你知道吗?我支教的那个县叫清江县,是梵于最穷的一个县,GDP还不到我们宛丘的十分之一。这个县百分之九十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把老人和小孩留在家里。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一大堆的留守儿童。我带的那三所学校,全是留守儿童。这些孩子从来没见过菠萝包。这份菠萝包是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男人神色平静,声线也和缓,不紧不慢地说出这段话。言语里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孟繁臣去梵于支教三年,原意留在宛丘,小日子美滋滋的,浪到飞起。她隔三差五会给他打个电话慰问慰问,也会时不时给他寄一些包裹。她这个妻子好像一直都存在着。可事实上,这些都只不过是流于形式的关心。
她从不在意他的工作和生活。更不关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她从未有过一次想要探知他的事情,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这三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上心,也不期待,自私又冷漠。
而这些,孟繁臣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心如明镜,心思澄明,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而他的做法是始终保持缄默。从不主动提及他的工作和生活,将自己的真实情绪严严实实地封藏起来,从不外露。更不会抱怨原意的漠视。将这种塑料夫妻关系一直维持下去,整整三年。
今年八月,孟繁臣突然从梵于回来,然后不走了,留在了宛丘。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个多月,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他也从未提及过他的过去。好像他支教的那三年,和原意分隔两地,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三年。他在原意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了三年。这些都没必要告诉她。
今天,这一刻,这是原意第一次听他提及他支教的事情。提到了他学校里的那群孩子。
在孟繁臣去支教之前,原意压根儿就不知道在我们伟大的中国还有一个地方叫做清江县。也是孟繁臣去支教以后,她才知道这个县很穷,是国家的扶贫县。
可她依然没什么概念。自小衣食无忧,从来没为钱发过愁,她对穷这个词没有概念。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县到底有多穷。生活在这个县里的人有多穷。孟繁臣面对的这群学生又是多么的拮据无助。
而现在她多少有了点概念。摆在她面前普普通通的一道冰火菠萝包,是学生们一个月的饭钱。甚至她们从来没见过菠萝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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