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津让开身,进来吧。
师傅去浴室做检查,章入凡没跟过去,就站在客厅等着。
沈明津公寓的户型和楼上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屋子里的物件。章入凡嗅到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香味,转过头就看到角落有个小吧台,吧台后的架子上放着一袋袋的咖啡豆,和今早在他店里看到的一样。此外,架上还有各式各样她没见过的壶,她猜大概是泡咖啡用的。
来到沈明津的住处,章入凡才切实地感受到他咖啡师的身份。
她转头去看沈明津,他对上她的目光后立刻移开视线,低咳了下说:坐一会儿吧,师傅在找漏水点,没那么快。
这么站着也奇怪,章入凡在就近的沙发上坐下,沈明津往吧台走去,同时问:喝咖啡吗?我刚泡的。
章入凡面对沈明津时那种敏感又浮上了心头,她没有拒绝主人家的邀约,轻轻地点了下头。
沈明津倒了杯咖啡,又问她:加糖?
好。
沈明津从她这个回答中就可以看出她不常喝咖啡,至少很少去精品咖啡馆,资深的咖啡爱好者只会回答他不需要或者具体到要加多少糖。
沈明津斟酌着往她的咖啡杯里加了一块方糖,端过去递给她,章入凡伸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在他的注视下抿了一口。
有了早上那杯白咖啡做过渡,章入凡对咖啡味道的接受度高了,也能品出些咖啡特有的风味。这杯咖啡没加奶,口感要比早上他在店里给她做的那杯浓郁,入口苦涩,后调微甘,一口下去唇齿留有余香。
手冲咖啡,喝得习惯?
章入凡双手捧着咖啡杯,她对咖啡了解不多,对手冲更是知之甚少,但她还是给了正向的反馈,挺好喝的。
沈明津端详她的表情,几秒后才敛起视线,语气平淡道:喝得习惯就好。
章入凡的拇指无意识地抚了抚咖啡杯的杯把,静默片刻才仰头看着他,颇为小心地问:沈明津,我们能聊一聊吗?
沈明津眸光微动,大大方方地坐下,可以,你想聊什么?还是上回那个话题,我和你表白的事?
即使是以前的感情,此刻章入凡听沈明津自然而然地提起,心头还是微有触动。她想起那晚外婆说的话,抿抿唇,下定决心般张口说道:动员大会那天真的很抱歉,我不是存心要说那样的话让你难堪的。
我知道。
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你那天心情不好。
沈明津看到章入凡目露惊讶,把她的话抢先说了:我怎么知道的?
章入凡张张嘴又阖上,只是看着他,等他解释。
沈明津难得迟疑,片刻后才还原那天的场景,我看见你哭了。
章入凡这两天反反复复地回忆起动员大会那天的事,自然也记起了自己当天因为家里的事哭了。
父亲章胜义从小教导她要坚强,所以章入凡很少流泪,受了伤吃了苦都是生忍着往肚子里咽的,动员大会那天是她鲜有的几次情绪失控。她的崩溃是悄无声息的,眼泪是默默淌的,至多不过几滴泪水,尚不及打湿脸颊就被她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她始终以为那回的神伤无人知晓,却没料到被沈明津看到了。
那天早上我在你书里夹了一封信,但是你一整天都没给我答复,傍晚看到你我没忍住就冲动了。
沈明津没好意思说动员大会那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他自恋地觉得自己十八岁了,是男人了,可以向心仪的女孩告白了。前天晚上他想了很多表白的方法,以他的性格,就算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他也可以坦然做到,但章入凡的性格不像他。
他知道她不喜欢成为焦点,所以一切兴师动众轰轰烈烈的方式都被他排除了,左思右想后,他选择了最古老的告白法写信。他一连写了好几封信,抓耳挠腮洋洋洒洒,却怎么都不满意,想到语文老师在课上说的要抓住中心思想,他最后只在信纸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上了一句话。
动员大会那天课间,他趁班上同学都在操场做操时独自溜回了班级,把那封信夹进了章入凡桌上的一本书里。那本书的书名他还记得,《绿山墙的安妮》,那阵子他总见她捧着那本书在读,他想告白信夹进那本书里,她肯定看得到。
之后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的,上课下课眼神总不住地往章入凡那瞟,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心里着急,却只能按兵不动。
动员大会结束后,班上几个好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他心不在焉的不想参与,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就想去找她当面问问,结果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草坪上流泪。
他很惊讶,印象中她是个悲喜不露于色的人。
看她哭,他心里不好受,很想借她一个肩膀,但苦于名不正言不顺,彼时他也顾不上信了,脑子一热,在怜香惜玉的骑士情结促使下就上前当面表了白,一头撞上了南墙。
沈明津回过神瞄了眼章入凡,见她神色凝重,以为她还为那天的事耿耿于怀,遂耸了下肩,洒脱道:虽然你那天说的话挺气人的,但也不怪你,是我没眼力见儿,自找的,知道你心情不好还往上凑,让你更烦了吧,不然你不接受我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绝。
他忽的哂笑,你一生气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我见识过的。
章入凡想为那天自己的刻薄道歉,可沈明津已为她铺好了理由,他似乎真的不介意她拒绝他时说的那些话,甚至把她的过错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抿抿唇,我那天确实心情不好,因为
你不用和我解释,就算你那天心情不错,委婉地拒绝了我,我也不会高兴。
啧,怎么着都是拒绝,你不如绝情点让我死了心。沈明津耸了下肩,早知道你忘了我就不提这茬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们还是校友。
章入凡梗住,比起那些轻鄙的话语,沈明津更在意的是当时她拒绝了他。
他这一表态把章入凡准备好的陈情都给打乱了,她想解释当初是她误会了他,才会说那样的话进行报复。可诚如沈明津所说,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澄清没什么意义,难道没有那个乌龙误会,她就不会拒绝他了吗?
章入凡自诩冷静的脑袋顿时陷入了无解的茫然之中,她还没来得及捋清思绪,师傅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告诉他们漏水点已经找到了,是局部渗水,情况不是特别严重,防水层不需要重新做,只需要局部修补就好。
师傅还要上楼再检查一下,章入凡没理由留下,她和师傅一起走出沈明津的公寓,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尽管得到了沈明津的谅解,但她一点都没有释然的感觉,心里反而沉甸甸的。
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10.Chapter10人会在自己都没
浴室防水层尚未修补好,章入凡怕又往楼下渗水,也没敢去洗澡。回滨湖区的家太远,明天上班不方便,她忖了忖,最后给程怡打了个电话,把事情一说。
程怡也住在京华区,听章入凡说了情况,没有犹豫就要她去她那儿住。
挂了电话,章入凡回房间收拾准备带去程怡那的东西,她翻出前两天搬家用的小行李袋,装了套搭配好的衣服和贴身衣物,又走到床边,打算把手机充电器带上。
拉开床头柜,入眼的先是一本书《绿山墙的安妮》,从家里搬过来的那天,她鬼使神差地就捎上了这本书,连同里边夹着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