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善迅速抽回手,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节奏异常。季长善扫彭朗一眼,他神态自若,眼角眉梢勾笑,季长善不得不闭上眼睛,如此才不露怯。
彭朗趴在季长善耳边,跟她讲库尔贝的油画,大手扯过那条白被单垫在季长善身下。她的呼吸莫名战栗,彭朗抚摸季长善额角的发丝,亲吻她微张的嘴巴,又蹭一蹭她高瘦的鼻梁。
壁炉火烤着皮肤,暖烘烘的,季长善逐渐放松下去,胳膊环住彭朗的脖颈,指尖捋他的头发。
彭朗用气息蹭着她说话,问她现在行不行,季长善捏住彭朗的耳垂,叫他少说废话。
他俯身堵住季长善的嘴巴,一切都慢慢来,季长善双手垂下去抓住被单,还是有点儿疼。
彭朗尽量轻柔,季长善却倍感煎熬,她掰过彭朗的耳朵,小声告诉他干脆一点儿。彭朗服从太太的指令,爽快地一下,两个人终于好成一个人,彭朗顿时头皮发麻。
季长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彭朗帮她抹汗,壁炉里的柴火劈啪劈啪作响,但两个人只能听见另一种动静。季长善住城西时,曾隔着墙板听过这种声音,她以为彭朗不会这样,但是他比任何人都会利用听觉调动情绪。季长善听得满心滚烫,恨不能戴上强力耳塞。
彭朗扶着季长善,她的下巴颏上下晃动,眉眼间惊羞多于快乐。
这样好,还是这样好?
季长善咬紧嘴唇,并不回答,彭朗兀自探索,没过多长时间,彭朗忽而起身。
空落落的感觉顿在那里,不上不下。季长善半睁双眼,心里纠结如何安慰彭朗,却瞥见这人又撕开一个小方块。
季长善照顾他的自尊心,什么也没说。她神色如常,甚至空出一只手,从彭朗的肩膀上摘掉一根头发丝。彭朗不急不缓,在季长善耳边说着沉静的情话,季长善更多是为了情话羞。壁炉火愈烧愈旺,暖光与暗影在房中颤颤巍巍,那条白色被单拧得皱皱巴巴。彭朗含着季长善的嘴唇,模糊地问怎么样,季长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咬住彭朗的下唇,让他闭嘴。
不如季长善所愿,他的话越来越多,季长善像躺在云里,飘飘摇摇。她脑海里又开始下大雪,鹅毛大雪,季长善彻底丧失了听力,指甲无意识地发力,她愈发精疲力竭。
香汗浸湿发丝,腻在她脖子上,开出一株梅花树干。
壁炉火向上窜动着,柴火劈啪劈啪,雪山连绵在夜里,夜无尽。
66.苦涩爱有顺序,有轻重缓急。
入深夜,季长善实在吃不消,只好把住彭朗的胳膊,倦倦地叫停。她眼中壁炉火摇曳,彭朗俯身与季长善咬耳朵,问这问那,乱七八糟。这人话里掺杂两分笑意,季长善偏头瞅他一眼,又别开脸,有气无力地骂彭朗流氓。彭朗见她真累了,亲一亲季长善的脸颊,打横抱,抱她去洗澡。
浴室中打着白光,比火光清冷,却更加明亮。季长善躺在浴缸里,眼睛始终低垂着,不去看彭朗。他轻轻拨弄水面,水波荡漾,季长善请彭朗出去顺便带上门,她可以自己洗澡。
彭朗把季长善的要求当耳旁风,同她说:如果季总帮我洗澡,我会说谢谢,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
季长善没办法跟彭朗比脸皮厚度,瞥他一眼道:你就做梦吧。
彭朗在手心里磨着沐浴露,发出两手泡沫,抹在季长善的胳膊上,希望今天晚上梦里就有。
他的手指有自己的想法,季长善无法控制它们的走向,忍无可忍,按住彭朗的手说:你去给我泡杯安眠茶吧,我洗完澡想喝。
她睡眠还是很浅,彭朗也想让季长善睡个好觉,于是听她的话出了浴室。
彭朗披上深色浴袍,旋开两瓶矿泉水灌进烧水壶,等水沸腾的时候,彭朗掏出手机,查阅《江河报》的新闻进度。
彭诉仁请《江河报》的主编吃过饭后,有关西南咖啡农的选题顺利通过。彭朗抵达西南的第一天,新闻稿就已经提交送审。他与报社商议新闻发布的时间,希望能在圣诞节后两天发布。朗郁早先将牙买加蓝山咖啡的豆源尽收囊中,新品推出定在圣诞节当天,新闻稿后发,既不会抢占新品的风头,还能利用后期的舆论效应带动咖啡豆销量。报社是不挑日子的,再加上朗郁给的太多了,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资本办事。
水壶在大理石台子上呼噜呼噜震动,彭朗收好手机,拎起开水壶冲泡两杯洋甘菊茶。彭朗点燃一支烟,抽完了,茶水差不多放凉。他熄灭烟头,眼睛瞥着台子上的茶杯,终于端起来嘬了一小口,苦涩瞬间包裹味蕾。
味道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过去与此刻之间搭建记忆桥梁。彭朗从前不爱品尝类似的滋味,过苦的过酸的过辣的,都太刺激,总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往的刺激。
他咽下半杯苦茶,浴室门咔哒打开,季长善从里面走出来,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她的小腿纤细匀称,脚后跟粉红圆润,每走一步,拖鞋因着浸水嘎吱嘎吱响。彭朗回味着她小腿肚的弹性,眼神上移,季长善瞥来一瞬视线,很快摆正脸往卧室走。彭朗带上两杯洋甘菊茶,跟住她的脚步,季长善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停住脚。
彭朗没有刹车,直接抵上去,明知故问:怎么停了?
季长善往前挪动一步,转身面对彭朗,并不看他,我要换睡衣了,你等会儿再进来。
她的脸颊教水汽蒸得微微泛红,眉毛沾水,很服帖地聚再一起,根根分明。彭朗不满足于欣赏季长善的面部,还想看看别处的皮肤是不是白里透粉。季长善早猜透流氓的心思,扶住房门就要关上。
彭朗一只脚踩进卧室里,我可以闭上眼睛。
季长善才不信彭朗的鬼话。她从彭朗手里接过一杯洋甘菊茶,请他也去冲个澡,否则不能上床睡觉。彭朗空出一只手,正好扶住门板稍微一推,季长善立马在力量角逐中败下阵来。
她堵不住彭朗,无计可施,只能过过嘴瘾:你怎么这么流氓。
是季总太害羞了,我们不是夫妻么?
季长善不接他的话茬,径直走进房里。她翻出睡衣,抬起脸望向彭朗,叫他自行拿被子蒙住脸。彭朗把茶杯搁在床头柜上,照季总的吩咐,坐到床上,拎起棉被罩住脑袋。
季长善不很放心,威胁两遍:你要是偷看,今天晚上就睡沙发。
彭朗闷在被子里笑,季长善瞅那被子一眼,终于解开浴袍的带子。彭朗老老实实待在被窝里,声音不住越界:刚才是不是太使劲儿了?你腰上留印子了,胳膊上、脖子上也有。
季长善迅速套上睡衣,系扣子的手很麻利,专为了早一秒钟抓起枕头砸向彭朗。
他被软枕头揍了一下,算是得到某种释放令。
彭朗不紧不慢摘掉棉被,转头找寻季长善的身影,如果太使劲儿了,我可以帮季总吹一吹。
季长善用眼神骂他,彭总不说话,我也不会把您当哑巴。
她立在床头柜旁边,衣着整齐,捧起杯子喝苦茶。彭朗挪到床沿,两条腿放到床下,季长善被他搂过来,站在他面前。
彭朗环住季长善的腰,深嗅她怀里的香气。他脸庞温暖,鼻息更热,两种温度糅在一起,隔一层睡衣捂热季长善。她平稳地呼吸,腹部一起一伏,彭朗贴着她,什么话也不讲。
季长善喝一口洋甘菊茶,嘴里和心里完全是两种味道。她抬手帮彭朗理顺发丝,刚才他拿掉棉被的时候,弄乱了几缕头发,季长善理着理着,想这辈子永远这样就好了。
她摸摸彭朗的后脑勺,你晚上还没吃药。
彭朗的用药剂量正在逐步减少,度完假回绛城,再去医院复查一次,如果没什么问题,药也可以撤了。季长善还是不太放心,叫彭朗把药找出来,看着他一粒粒吃了,季长善才重新喝起安眠茶。
他们俩坐在卧房的飘窗上,各自续了一杯洋甘菊茶。窗外雪山连绵,万里无云,明早应当有日照金山。彭朗望着深沉的夜色,慢饮苦茶,每喝一口,停顿一会儿,就跟季长善描述一下彭郁。
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眼中情绪复杂,眷恋占据大多数。季长善细细听着,偶尔抿一口苦茶。
过去二十八年里,季长善从未体会过手足情深,她只知道爸妈送了妹妹上学,就不能送她,季长善和姜长乐永远在有限的资源里竞争,两个人也不曾长久地相处过。彭朗和彭郁不一样,他们不会为了西红柿炒鸡蛋只有一盘打架,因为彭家的阿姨会给他们一人做一份。况且,兄弟两个天天待在一起干坏事,可谓并肩作战,情谊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