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寒烟低垂头,面色掩不住的惨白,不敢有任何非议,只轻握着拳,寒烟定不辜负殿下期许,与夫君相敬如宾。
高隋终于露出笑。
又叮嘱两句,便让他离了。
柳寒烟走出王府。
秋末的太阳,还有几分夏天的余热。但烤在身上他却感不到暖,只觉浑身冰凉,身子是冰的,心里也是冰冷。
柳寒烟正恍惚,忽听得有人在叫他。
他猛然回神,却见一驾华丽轿子在他身边停下。
轿中人正掀起帘子朝他望来,五公子新婚燕尔,不在家陪伴你家夫君,又来王府呢?又是为借粮的事?殿下也真是的,人人都爱你容颜,他却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呢,你说你这狐媚别人的手段,要有十分之一使在殿下身上多好,也不必忍受这许多委屈,嫁给一个跛脚乞丐,这上天就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就要收回多少,真是一点没错啊,你平时里那么傲,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你说这是为何呢
这人说完,控制不住的发出咯咯笑声。
因为他实在忍不住。
这笑话已传遍京城了,人人都知道摄政王把才色双绝,清高孤傲的柳寒烟嫁给了乞丐,真可惜他成亲那天,自己耽搁了没亲自去看热闹。
柳寒烟瞥了轿中人一眼。
目中寒光迸射,冷声道:自是因为我柳寒烟不及你百里枢长袖善舞,会曲意奉迎,能讨得摄政王欢心,但你与我一样,也不过是个质子,倒也不必笑得太早,真以为高隋拿你当个人物?你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小丑而已!
他面罩寒霜,拂袖而去。
百里枢脸色涨红,扭头冲他吼:柳寒烟你就继续装,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后头有你哭的日子!你再清高,最后还不是被摄政王捏蚂蚁一样的任意玩弄?
柳寒烟震了下。
背脊挺得笔直,大步离开。
只是这深秋的阳光,终究是刺痛了他的双眼。柳寒烟逼退眼中泪意,行尸走肉般回了柳府。
公子怎么样,摄政王有说什么时候借粮吗?他一回去,青儿墨玉迎了前问,看见他摇头,两人表情也变得灰白。
他们也是从凌水跟着主人来的苍云。
他们的家人也在凌水。
他们五年没见过亲人,如今家乡的亲人生死难料,怎能不急。
难道他只是在戏弄公子?三人去到书房,关了门,墨玉才终于愤愤出声,公子,你可不能陪了夫人又折了兵啊!
柳寒烟坐在书桌前,撑着头。
想了想摇头,高隋虽是素来厌我,但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儿戏,这不是两人私事,毕竟关系到两国邦交,我们再耐心等几天吧
他如此说,两侍儿也冷静了些。
柳寒烟想到什么,随口道:容烨呢?
青儿一听,撅了撅嘴。
嘟囔道:咱们为了借粮的事,头发都快急白了,这臭乞丐倒是安逸得很,自个在后院种花喝酒,抚琴弄剑,挺爱装风雅呢,真把咱们这当安乐窝了
是么?柳寒烟听得楞了下。
抚琴弄剑?附庸风雅?
他怎么也无法将那落魄乞丐,与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他微一沉吟,又道:只要他不惹麻烦,这些小事就随了他,不必干涉,他确实也算是帮了我的忙,你们对他客气些,不要嘴上不饶人,毕竟大家日后还要相处不知多久
青儿墨玉一听,都点头应了。
第264章强制婚姻(5)
待到两个侍儿退下。
心情低迷的柳寒烟,烦躁的在院中走走。
柳府很大,但以前只有青儿墨玉两人,他们平时既要伺候他,又要负责这柳府上下,所以精力不足,很多院都荒废着,高隋虽送了四个宫人来,但他也不好对这些人使唤太多。
不敢指望他们能帮忙做事。
客气应付着就行。
反倒是那个容烨,才是一个无法预料的变数。
想到这,柳寒烟已不自觉来到了后院,果然听见一阵琴声,但却并非一般的靡靡之音,曲音深沉浑厚,调子骤缓骤急,如同黄河咆哮,汹涌奔腾。
更有一股铮铮杀气。
柳寒烟精通六艺,平时没事也喜欢抚琴自娱。
但此时听这琴音,却有种胸闷之感,心中暗暗惊讶,他犹豫了下,还是走了上前,却似是惊动了人,琴声戛然而止。
柳寒烟正觉遗憾。
却忽感腿间一凉,低头看去,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青色长衫,从大腿一半之处,被整齐削去,露出了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他又惊又骇,面上涨得通红,不知发生何事,只因暴露而羞耻,本能的蹲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韩冽闻声而来。
柳寒烟窘迫的蹲地上,双臂抱着膝,瞪着他,你,不许看
双颊却是滚烫一片。
我练琴时最好别偷偷摸摸看韩冽微皱眉,提醒了他,又脱了两件衣衫披他身上,柳寒烟本不想要,但想到自己现在这般,也只好默许了。
又反驳了句:我没偷偷摸摸。
有事么?韩冽也不与他争执。
他没事就在后院练功,古琴只是顺手拿来当兵器使用,他太入神时被打扰,难免有误伤的机率。
但看这平常冷傲的人,这时红脸的样子,倒是别有韵味。
柳寒烟飞快穿上他的衣服,系好带子,彻底遮住露出的双腿才松了口气,但穿着他的衣服,他怎么都感觉很别扭。
听墨玉说你在抚琴,我觉着稀奇,便过来瞧瞧。柳寒烟面上故作如常,以掩饰不自在,又呛一句,没想到你琴艺不精,气势倒是摆得不小。
韩冽随口哼了声,在下自是不敢与柳公子比琴技。
抱着琴就走。
柳寒烟忍不住跟了上去。
韩冽偏头看来:柳公子还有事么?
你我虽是逢场作戏,但还是不要太生疏。柳寒烟本来想,让这人留下,只在摄政王出现时候帮忙演个戏应付就够了。
但他没料到高隋又弄了四个人进来。
那四个宫人就是高隋的眼睛,怕是时不时就要将府上动作报告给高隋,他们两人要是关系太僵硬客套,怕是很容易就会被看穿。
若教高隋知道他们演戏哄骗了他。
恼羞成怒之下,不知又弄出什么事来折腾他。
想到此,柳寒烟轻揪着韩冽袖袍,小声道,世事难料,我没算到高隋会找人来盯着我,容大哥,恐怕以后你我便是在府上,也得要时时作戏
柳兄弟,契纸上可不是这么写的。韩冽忍着笑,又板着脸道,你只说那什么王的在场时配合你演戏就行了,现在怎么在府里也要全天演戏?你想累死我?你什么时候能得自由身,不用做质子,谁说得清,就你承诺的美人,对我来说这就差不多是个空头支票,不过是给无聊的人生一点盼头罢了,但现在又得寸进尺,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柳寒烟暗中咬牙。
这死瘸子可真是一点不好哄骗。
真是精着呢。
柳寒烟攥紧拳,我虽在苍云做质子,但一定会想办法离开,他日若真回了凌水,便有机会一争王位,便是争不上,也起码是个王族,你若帮了我,寒烟便欠你一个人情,届时你有任何请求,荣华富贵,如花美眷还不是认你挑?
说完又加了句:容大哥脑子灵光的很,一定明白我说的道理是不是?
柳兄弟你又在给我画大饼了。韩冽嘿嘿笑了声,抱胸懒洋洋看着他,你真以为你是始皇他爹啊,都做质子了还幻想争王位?你几个兄弟会给你这机会?
柳寒烟表情一僵。
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当初他身在凌水,小小年纪就名满京都。
若他没离开,他会是王储继承人最佳人选,可是后来凌水苍云关系改变,凌水需要送一位皇子去做质子,其它几个皇兄弟互相推诿。
最后,来的是他这个最小的皇子。
五年不在凌水,他基本已经与皇位无缘了。但他并不在乎,他也志不在此,他只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家国,能重回故土而已。
再说了,就算有这好运,你真的得到了自由,回了凌水当上了王又怎样呢?韩冽见他表情僵硬,又微微一笑:依这些天相处,我对你的了解,柳兄弟你这般充满算计机心之人,真会念着我的恩情回报么,只怕拥有了权力后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我。
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叫柳寒烟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