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能使出来的力气在缓缓消失，浑身也开始发冷，但她并没有前往佛塔休息，而是将目光定在了长生门的某个得道巅峰身上。

快了，快到了。

她一定要杀了对方。

褚不仁轻轻握住手腕已经开始发裂的玉镯。

这是几百年前，蓬莱宗主送给她的。

那时候尊主还没有陨落，蓬莱宗主也没有因练功返老还童，回到了十岁的模样。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因她夸了这款式的玉镯一句，用花了几年的积蓄为她买了这个手镯，却羞涩地连话都没留下。

若不是功法所致，他们本可以结为道侣。

可最后蓬莱宗主在雪地里坐了三天三夜，选择了修为与实力，收回了对她所有的爱慕与心动，回去做了一名孤家寡人。

本也就只是少年心动，褚不仁虽然想告诉对方，她并不在乎道侣的模样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她喜欢的是蓬莱宗主本人。

但终究也因为太多太多的事，没有把心意说出口。

自那以后，两个人渐行渐远。

就像很多长辈说的，修士的一生很长很长，路上繁华盛多，不能为了单单情爱所留下，也不可为了其他人抛弃自己的道。

人可以散，爱可以消失，但道永远属于自己。

褚不仁把这份感情留在心底，用时间与大大小小的事压着，任由它落满尘埃，无人问津，而她专心修行。

她心里装得了家国天下，装得了宗门，装得了亲人

也装得下一个他啊。

大战开始后，褚不仁曾有意无意替他挡了很多攻击，而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一般，于危机之时救了她几次。

但错过就是错过，心死的蓬莱宗主折于敌人手上，长眠于此地。

褚不仁目光掠过玉镯，含着笑。

玉镯其实就是个普通灵宝，在去了三重天之后，为了它能够陪自己更久，她又去花了大代价将其铸造成仙宝。

而现在仙宝也快支撑不住了。

辞辞，好好照顾你娘。

小姨？褚辞被两名得道困住，心里蓦地一沉，有种强烈的不详击上心头。

她用神识扫过去，看到褚不仁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势，将自己与一名得道巅峰困在了一起！

小姨，你回来啊！你打不过那个人的！褚辞大喊。

褚不仁的那个招式褚辞还记得。

那是以鲜血为引，以神魂为注，伤敌一千自损一千的自杀式神通！

褚不仁没有回头，她坚决地十指交叉，绽放出了灿烂而明亮的光。

褚不仁的脚开始缓缓消失，像是蜡烛自燃一般，将自己彻底湮灭！

小姨！！

小型的震动无法感染到在场所有的人，褚辞发出撕心裂肺变了调的呐喊，拼了命想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暴动过去，褚不仁与那名得道巅峰同归于尽！

褚辞被冲撞到器峰峰主旁边，器峰峰主立即用灵力托起她。

她也看到了褚不仁的选择。

叹了口气，器峰峰主只道：节哀。

景弦歌这边将长生门门主齐齐围住，不让他离开自己的阵法半步。

以天为阵，以地为眼，妙极，妙极。蓬莱宗主鼓掌笑道：我觉得你们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成功把我击杀。

他笑得自然，仿佛将死的人不是自己。

老东西又想耍什么花招！重明鸟瞪向他，空间重力再次加深。

脖子，脑袋，手臂，脚踝，只要是身体生出来的地方，都被重力所影响。

就连头发丝都一样。

这么去死，显得老夫很没面子啊。蓬莱宗主摇摇头，双手捏了个法诀。

排山倒海。

轰隆！

大地再次传来动静，这次连景弦歌都压不住地面在颤动。

二重天内的所有灵山像是被无形的手拔地而起，争先恐后化作房屋大小，然后卷为无尽的力量，涌入蓬莱宗主手心的那个水球里。

他摸了摸水球。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呦。

一瞬间，天不是天，地不是地，周围景色被换成了海洋！

鹦鹉猝不及防，差点被海呛死。

不对，它明明是个修士，早八百年前都不用呼吸了，怎么会有窒息这种感觉？

这不是普通的海！

这是精神海？

鹦鹉立即提起识海反攻。

在几人的反攻下，他们再次回到了原来的老地方，而蓬莱宗主手里的水球已经破的只剩下了一层皮。

谢行休皱起眉。

很古怪。

这精神海真的不是用来给他们修复疲惫不堪的神识的？

可蓬莱宗主明明与他们是对立面，为何要帮他们？

但若不是帮他们，蓬莱宗主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阴谋？

莫非这精神海是被加了料的精神海。

景弦歌的枯草人又凝起术法，他手中突现一张嘴，吞噬掉了蓬莱宗主的其它神通。

蓬莱宗主的手臂被挖去大块，他拍了拍道袍，像是一点都没受到伤。

雷降！

蓬莱宗主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当场跳了个舞，而云层里像是有道光劈开阴云，哗啦啦落了下来！

是天雷！

蓬莱宗主的雷灵根居然能借助天雷之力？

蓬莱宗主跳舞时不是没有人打断，但他有傀儡，硬是撑到了把舞跳完。

谢行休这种奇怪的感觉又加深了。

为什么蓬莱宗主要把术法神通表现得那么清晰而缓慢？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与卫引最擅长模仿别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名为不仁，却最有义

第133章长生门门主死亡

这一生,长生门门主很想重来一次。

他做了很多错事，做了很多令他后悔的选择。

如果可以，他想替儿去死，但他老了,华容子看不上他这把老骨头。

几千岁,在修真界算是大龄修士,随时都有可能会飞升,但他的沉疴宿疾众多，面貌也停在了中年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不想与华容子一起狼狈为奸，处心积虑去剥夺二重天气运,然后将长生门当做养蛊一样，派这些弟子去死。

他辛辛苦苦培养的弟子们,到头来成了华容子的军库。

如果可以,他想做一名和蔼可亲的门主,每天检查检查弟子功课，叮嘱叮嘱儿子不要被骗,然后静待死亡或者飞升那一刻的到来。

可他回不了头了。

他所做的选择究竟有没有对的呢？

是无数个错误的选择造就了错误的他，还是棋差一步,一个小小的变动,影响到了整个棋局。

长生门门主想起了与白无的争辩。

他答应了保护白蔹，白无也答应他为了白蔹留下来。

但他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愧疚,因为亏欠,因为妥协,他将自己的小师弟白无炼成傀儡,却自私地留了份神智,把白蔹塞进了魔器里,欲把人灌成第二个半仙，却又后悔，暗中做了手脚，让半仙变成了得道巅峰。

他其实也累了。

欠华容子的早就已还得清清楚楚。

是时候开始还自己身上的孽障了。

华容子从来都没有为了三重天而战，他因为一己私欲，串通天道，将二重天作为战地，想要用武力让二重天屈服。

这场战争也触动了长生门门主他自己，他看到了战魂、情爱、大义、痛苦、坦然，还有视死如归。

这是来自活人的情感。

一如数千年前，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

长生门门主看向远方。

硝烟弥漫，也遮不住这些年轻面庞脸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