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一种落井下石的群众心理。
为了维护他们的自信心与自我价值,姜五月最好要一辈子都待在低谷。
不过谣言止于智者,姜五月相信大部分人都是聪明人,定会看出她真诚的改变的。
然而聪明人有之,有识之士有之,维护者也有之。
那位认为姜五月无非是在哗众取宠之人的话音一落,就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粥,脚步很利索,路过这个人时,忍不住说:京城里的哥儿怎么也会睁眼说瞎话呢?在佛祖面前妖言惑众,可仔细死后下那拔舌地狱!若这位姑娘的心脏,那恐怕天下都没有干净的人儿了!
老太太操着一口豫州话,人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褶子一层层耷拉在脸上,双眼浑黄。
看起来很是可怜,说出的话却扎心。
也不光老太太一人为姜五月说话,接着又有一人路过他时,向他啐了一口:我呸!
你、你个脏老婆子!这人虽说不是什么富贵子弟,但家中也算富足,从没人敢这么对他。
他瞪着那个第一个啐他的老太太,怒极,特意迈开步子追上去,扬起胳膊,一巴掌抡了过去。
老太太摸爬打滚这些年,反应快着呢,只见在那个巴掌抡过来之前,她就稳稳地捧着那碗粥,倒在了地上。
欸哟喂,老婆子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到了京城,那城门那么高!那么大!人那么多!本想天子脚下,必会有老婆子一口饭吃可是没想到啊,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要被这京中的公子哥儿打死啦!
那人本来一巴掌没打上,正换了脚踢,听她这一番话,更是生气,一脚蓄力,正中老太太的心窝子。
老太太将那碗粥严严实实地护住,眼一闭,哭得更厉害。
不料疼痛并未袭来,伴随着的是他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原来姜五月在他脚掌落下之时,先上前踹了他的腿窝,在他站不稳时,又一脚踹了他肚子,这人直接卧倒在了地上。
姜五月没多说什么,将人撂倒之后,便转身去扶老太太:阿婆,您没事儿吧?
老太太怀里碗中洒出来点米汤,沾在衣襟上,她心疼的不得了,竟然伸嘴去舔。
姜五月一怔,连去给她另舀了一碗新的来。
那被姜五月踹倒在地的人疼得嗷嗷叫了几声,然而没有人理会他,不说济养院周遭的难民们,就是专程来看姜五月笑话的那群人,也没有理会他。
一个个眼神复杂地瞧着这一幕,听说豫州那边旱灾、蝗灾接连发生,赤地千里,死了不少人。
像老人家这样的还有很多,青壮男人容易在城里找到活计,模样好的少女妇人也能找到人家,剩下的,就是小孩、老人、干瘦的少女、无力的妇人
济养院一建,至少会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
白云寺积了善德,姜五月确实做了天大的好事,她能得到什么?听说将她名下几家嫁妆铺子的盈利全都用在了这上面呢!
姜五月端了一碗新的粥来:阿婆。
老人家一看,慌忙地接过来,两只手各端了一碗粥,只能一双眼睛望着她,眼角沾了点泪:好姑娘,好人有好报,老婆子烧香拜佛,都念叨你的好
姜五月笑道:这本就是佛祖的教导,阿婆所念,佛祖听了,想必便不会责备弟子这济养院建得迟了。
姜三水本在院子里面待着,听人说外面有人闹事,急慌慌地走出去,恰好看到这一幕。
她望着姜五月的背影,心想她真的没有看错,五妹妹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济养院外前来请求庇护的难民不在少数,众人都是可怜相,姜三水看着,心里又是一叹。
她转身回到济养院待的那间屋子里,拿起针线接着缝补衣服。
她睁着眼穿线头,头有些疼。
贴身丫鬟不禁劝道:小姐,这都是些旧衣,咱们又不是没新的衣服穿,何必累着自个儿的眼,弄这些再也穿不了的衣服呢?这都好几天了,你天天做这种事,眼睛也吃不消呀。
姜三水好不容易将线头穿好了,听丫鬟这样说,又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又忧虑得紧,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有什么放不下的?丫鬟问。
姜三水叹了第三口气,她有奇遇,这个小丫头自然是不懂的。
她记得很清楚,今年深冬那场大雪。
那天她与王君泽婚事将近,与王家的长辈挑好日子,约好到鸡鸣寺上香,马车行在官道上,耳边尽是灾民哀鸣之声。
她掀开厚厚的布帘,寒风呼啸,刮在脸颊上生疼生疼,马车轮子碾在雪上咯吱响,车厢内燃有火炉,她手上套着手炉,脚上也踏着脚炉,整个人暖烘烘,不似在寒冬腊月。
入目道上,却遍体生出寒意,姜三水看见冻死在路边的尸骨,一堆一堆的;尚有一息之人蜷成一团,细细地哀嚎着,他们躺在大雪中,或是已经麻木,任凭寒凉的雪沁遍浑身上下,活着竟然成了一种折磨。
她看得惊心,怔愣下,在王家长辈的呵斥声中放下布帘,手心触着热热的铜制暖手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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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姜三水捻着手里的细线,有些放空地回想前世的事情。
上辈子冻死、饿死了那么多人,若这辈子还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实在是做不到。
可老天爷发威,人们,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阻止啊。
她总想着做一些事情,可思来想去只增焦虑,毕竟她一介闺阁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上辈子姜初雪在灾难来临之前,置办了很多田地,今年秋便开始收获粮食,因京中缺粮,她的粮食很快救民众于水火之中,但又因粮价太高,很多难民没有钱买粮。
姜三水也想这样做,到时候将粮食免费施散给难民,可她一没有钱财,二没办法和父亲解释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姜三水将以前穿过的旧衣拿了出来,缝缝补补还能穿,到时候捐送给受恶挨冻的难民们,也算一件好事。
可她心里也清楚,这无非是杯水车薪。
她兀自想着,没注意到贴身侍女甘草打起帘笼,静悄悄地出门了,更没注意到屋子里又进来一个人。
因长时间低头做针线活,她脖子有些酸,放下针线,转了转肩膀。
肩上很快附上了一双手,不轻不重地给她按压着,姜三水未多想,只当是丫头,垂着头接着干活。
良久,她舒服得呼出一口气:你的手法长进了不少啊,我不赏你说不过去了
她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子,仰头一看,对上一个意料不到的人,笑容一顿,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指腹中捻着细线,一缕一缕的,此刻感到些许刺痛。
姜三水扭了下肩膀,将王君泽的手甩了下去。
你怎么进来的?
王君泽似乎看不出来丝毫窘迫,垂下两条手臂,从姜三水身旁走过,动作自然地坐在她对面位置。
闻言道:我瞧着你在这里头,就进来了。
本来他就不该进来,见她在屋里头,就更不应该进来,现在却说因她在屋里便进来,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被他说的,无理也变成了有理。
姜三水冷嘲热讽道:真是无赖,十几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柔和气的模样,只见着他才尖牙利齿,冷着脸,好像铜墙铁壁一样,他再也不能击垮她了。
可这种样子,活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
王君泽一开始因这种态度还有些苦恼,后来他想开了姜三水这种模样只有他才能看见,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姜三水心里还是有位置的,他至少能牵动她的心绪。
王君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三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她也懒得知道,一个白眼翻过去,理都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