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无望，异乡游子。距上次向陛下请安，完成繁琐的礼仪已有六年又三个月。无处可去，亦无路可退。她从舞台边缘踏着碎步登场。步调三步一转，五步一停，显露内心的迟疑忧郁。也罢，躲藏的生活好过每日无意义的争吵。话虽如此，心情却无一丝好转。

从左踱到右，前进，后退。场景不断变化。群演们一同散漫却有规律的走在舞台上，时而有人停下与这位旅者搭话。景色优美单纯，音乐轻快不失优雅。旅者放松心情，步伐也欢快起来。天幕是宝石的蓝，云朵没有杂质。草地遍布牛羊，照料它们的人儿却在远处农耕。

你们为何如此忙碌，我亲爱的牧羊姑娘？此时并非秋收，冬季尚未化形，春天也已过去甚远。她看着农人永不停歇的身姿，有些奇怪。

阁下如此关心平民，平民甚是感激。

但旱涝若至，重税难交，不得不如此繁忙，是在无力招待阁下。牧羊姑娘说辞漂亮，却不愿多做停留。愈梯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恍然大悟。尽管衣物已旧，比起眼前姑娘身上的还是略显奢侈。

繁琐的花边一层又一层绕着边界，花纹从上蔓延，遍布全身。

他们已将我抛弃，我便不该留下身份的象征。

说罢，她扯下身上的花边，一手将其甩下舞台，一手接过后台抛出的灰色外套。利落的换上，盖住曾经的自己。她与许多村庄的居民混熟后便离开，往来间察觉了压迫。

她再也看不过那湛蓝的天，洁净的云也在嘲讽大地的穷苦。画布撕裂，就像数次预演那般，昏黄的景色显露出来。不再美丽，不再优雅，这才是陛下统治的真面目。

一切与她受到的教育相去甚远，所以她会与陛下争吵，最后被驱逐。

台下观众专注的看着这一幕幕，交头接耳的声音小了，只剩不时的吸气声。

他们看着旅者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多地游击，挨个突破。

尽管过程用武戏和场景变化来概括，精彩的对打还是留给观众们很深的震撼。

对峙，皇冠落地，手杖破裂。灯光突闪后汇聚在一点，神降临在全场最耀眼的地方。祂重塑皇冠，拼接权杖。权力重生，战死的士兵跪下，活着的人也跪下。愈梯撑着自己的剑站在原地，尽管双脚发抖，重心摇晃。

反抗权威的下场，汝可曾耳闻？祂的声音从殿堂上方传来，在四周回荡。

反抗者咬着牙，一字一字地挤出。未曾。

那么，反抗众生主宰的下场，汝可敢想象？压迫感加重，表现出来则是灯光对比更加强烈。整个舞台几近只见祂的身影。

呵。不过是坚定了决心的笑。有何不敢？

权杖压住她的头，她使出浑身力气抬头直视祂。神未曾照料人，人也就不当畏惧神罚。我们是自己的主宰，永远。

祂再无言语。神罚就此降下。祂将一切未来告知于反抗者的脑海，企图以恐惧压垮她。怎料她闭眼挥刀，再次打断权杖。你的存在，我将抹去。你口中的未来，我和我的人民会共同斩断！

手起，刀落。祂在怒号中消散。灯光重回温暖，幕布缓慢落下。意丹凝望着从幕布的缝隙流露的光，回过神来。方才表演时的动作，台词都像亲历过一般流畅自然。思维场兴奋了，叫嚣着要活动活动。

意丹凝只能尽力屏蔽这种感觉，人多的地方贸然用它有风险。

凝凝！！！刚出阶梯教室，邵婉婉一阵风一样扑向意丹凝。

意丹凝感觉要撞上了，想往旁边挪一步，被邵婉婉眼疾手快的勾住了脖子，抱在了一起。

你太棒了！！你们太厉害了，这个跟前一个班简直不是一个水平的！

邵婉婉无视了意丹凝刚刚试图后退的步伐，还在疯狂放彩虹屁。意丹凝感受着她的气息和温度，不自觉的回应了这个动作。

手小心地搭在她的腰上，呼吸似乎纠缠在一起，惹得心跳加速。

你们还看了前一个班的？那不是十班吗，著名的学霸班。任珺悦等演员也出了阶梯教室。部分同学溜到后门打算看看别的班怎么样，更多人还是被后排黑压压的围观群众数量劝退，打算自由活动一段时间。

看了看了，我觉得我们班第一稳了。邵婉婉觉得差不多了，才放开意丹凝。又转而挽起她的胳膊，丝毫不嫌热。

得了吧，我们班还没上呢，你们哪儿那么自信？五班刚好在一旁候场，闻言反驳道。

邵婉婉看了一眼他们班的道具，觉得没有竞争力，也就没有搭理他们。

走，凝宝，我们去逛逛校园，顺便拍个照。难得今天带了相机。说着两个人就朝外面走。任珺悦不好意思打扰她们，拉着韵怡跑了。

意丹凝跟着邵婉婉逛了两节课的校园，属实把每一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新发现了不少死角，顺带听邵婉婉讲了校园以前的八卦故事。

最后遇到在校园里四处寻找三班人的班长，得知她们的表演得了一等奖，并且以极小的优势超过一班，获得了第一。

喜悦爬上意丹凝的心尖。同是获得荣誉，在队里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感觉。

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吧，就算她跌跌撞撞爬到S队的位置上，那也是巧合，是命令，并非她所渴望，她也未曾因此高兴过。

这份一等奖的背后少不了她的付出和努力，朋友们的陪伴和支持，还有全班同学的配合。

意丹凝审视自己过去的十几年，忽然觉得乏味疲惫。尝过蜜糖的孩子又怎会迷恋莲心的苦涩？自外出执行任务来，意丹凝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样迷茫。可她找不到退路，只能在混沌里前行。

没来得及去找瞻队长汇报情况，表演结束当晚意丹凝就得知她可能要换室友了。意丹凝警觉起来，又一次忽略了自己思维场的躁动。

第14章

璇源因为家长工作的问题，要转去另一个城市的学校。

这是对外宣传，意丹凝直觉应该是她的任务目标有什么异动，才会把璇源这个明摆着吸引火力的角色撤走。可能是对方的大后方出问题了吧。这是个好机会。意丹凝打算等璇源正式离校，就跟踪她，争取找到她的老巢。

这天璇源没有上课，在校行政处办理各种事项。

晚上离校前，她的朋友们纷纷来她宿舍跟她道别，邵婉婉想了想，好歹是自己送出去的人，也就来了，还能顺便见见意丹凝。

意丹凝看到邵婉婉，有些吃惊。随即想起来自己最初到学校的那段时间似乎看到过她们一起出去吃饭。邵婉婉跟璇源打了招呼以后，就凑到意丹凝身边开始聊天。

璇源也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意丹凝还是捕捉到邵婉婉来时璇源眼里的惊讶。

璇源能不惊讶吗。她就普普通通一下属，现在老大和敌人都在这么小小的空间里，还相处的十分融洽。

她不拔腿就跑都算好的了，表情这种东西，她已经放弃控制了。

这几个小时思考工作的事思考的比较多，意丹凝抓到这个异常就不肯放下了。结合瞻队长给的资料，璇源不寻常的反应。邵婉婉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

对比邵婉婉和璇源的资料，意丹凝自然发现了相似之处。

璇源的监护人工作的地方和邵婉婉所属的机构都是意丹凝上次觉得有问题的几个之一。假设它们确实出自同一公司，邵婉婉少说也该是个场人。

而且看璇源的反应，估计邵婉婉的真实身份只会比她更复杂。

再加上邵婉婉那个过于简谱完美的过往经历，和她那能划水就划水的性格相矛盾。答案呼之欲出。邵婉婉大概就是她要找的人。可为什么感觉不到她的思维场？

理智已经将答案提取摆在意丹凝面前，其实早在上次调查时，她就有了猜想。

情感却蒙住意丹凝的双眼，让她不愿直面，告诉她再观察观察，证据还不算充分。

此刻邵婉婉还在旁边跟意丹凝讲着先前戏剧演出的事，意丹凝无暇搭理，纠结的思绪缠绕全身，让她窒息。掐住手心，痛觉稍微抑制了混乱。精力的分散让思维场再度活跃，似乎不大闹一场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