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华当然不会暴露她潜藏许久的能力。好奇二字,足以回答你的问题。我是研究者,探索天地间所有的奥秘。我好奇苍穹之上的世界,而人类被束缚在地面上太久了。
瞻鸣栉不言。她似垂眸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实则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在等说出的时机。
焰华也不急,离她预计这场会面结束还有十几分钟,见泠笠雅好奇,就顺手把之前给瞻鸣栉的资料也给泠笠雅看。
苍穹之上便是太空,太空里藏着幻想种。预言曾道,黑色的流星隐匿,可它终将回归。这个回归,是指它自己现身,或是有人逼迫,抑或是瞻鸣栉想起资料里的那些项目。她意识到,若是焰华就此研究下去,预言会以另一种骇人听闻的形式实现。她若拒绝,焰华也会找上其他场人组织展开合作。她有些疲惫。她这一生都在向既定的未来抗击,而命运峰回路转,似无论如何都要发生一般,同她开着玩笑。她难度终究没法挽回祖先的罪过?
至少作为少数知情人士,她得竭尽全力。不好意思,焰华同学。恕我拒绝这份合作。场人的存在本身就该是隐蔽的,太多人得知会带来风险。你的研究结果未知,但带给行动处的祸概率大于福。将队员推至风口浪尖,性命堪忧的境地并非我所期望。思维场未知的地方太多,稍有不慎可能酿成大祸。研究员不在乎世俗是非,我不能,我的队员也不能。
焰华有些恼怒。她本来对此事胸有成竹,谁知瞻鸣栉一下子就拒绝了,话语间没什么回转的余地。而且听她的意思,她似乎对自己研究的结果有猜测?有意思了。焰华自己都不知道这研究会带来什么,她却知道。难道是因为用了思维场的力量?
她忍着脾气,最后再跟瞻鸣栉打个商量。瞻队长,据我所知,特别行动处的队员处境并不是很好吧?每日游走在生死边缘,可不符合你对他们关切的态度。
跟研究院合作,至少能暂保他们的性命,若出了事故,也有补贴,研究院不会在这种事上逃避责任。
思维场是未知,正是如此我们才该探索它,方能得知如何应对。你看,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下?别的不说,就说承慜,看她来信里的态度可不像满意IPAO的样子。
瞻鸣栉心意已决,摇头,一副送客的态度。不必再劝。此等危险我们行动处不会参与。
切,年纪大的人就是死脑筋。焰华在心里骂了几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瞻鸣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抿了口茶。茶已经凉了,给瞻鸣栉本就混乱的心绪徒增一抹悲伤。到底要怎么才能阻止她?血洗研究院肯定行不通。思想一旦传开,很能再被收回。
她这些研究她到底想干什么?泠笠雅跟了瞻鸣栉这么多年,自然也能看出研究里藏着的危机。
瞻鸣栉只看着她,没有回答。泠笠雅皱眉,事实大概跟她猜测的差不多了。
计划要改?两个人打起哑谜。
嗯。瞻鸣栉也不客气,借你shell几天。民间说不定早就开始着手焰华设想的研究了。
联盟在这些事上总是慢人一步,瞻鸣栉每到这时候都会产生退出来单干的想法。
行。你去吧。又到代你完成工作的日子了,唉。泠笠雅稍微矫情了一下,把联系工具和发令所需资料一并给了瞻鸣栉。回来以后去看看孩子吧。
瞻鸣栉习惯泠笠雅在这种事上给她提各类要求了。听到莘晖澜,她愣了一下。自己确实很久没去看女儿了,不知道小家伙是不是又把自己忘了?还是会生闷气不理自己?
她确实想女儿了。我会的。很快就回来,最多三天。她只是要调查一件事而已,用不到很久。
目送瞻鸣栉从暗道出了总部,泠笠雅没什么表情,回到办公桌上替她完成工作。
泠笠雅知道瞻鸣栉在怕什么,那些预言,一件又一件的发生着。
从千百年前传下来的预言并不完整,两个人也在收集散落各处的部分。
泠笠雅不会忘记瞻鸣栉姥姥住院的那些日子。
老人拖着病体溜回家,只为将尘封的箱子开锁,把泛黄的薄纸交到瞻鸣栉的手上。而瞻鸣栉也在看完传承后交付了诺言,献上了后半生。
这是家族的使命,一代一代找寻能够理解预言的人,将它传递,将它理解,到某一个个体时,最好倾尽全力将它改写。
从那以后,瞻鸣栉丢掉了自我,仿佛为这使命而生一般奔走至今。可她依然如年少时那样耀眼,吸引着泠笠雅。于是她的使命有了可以一同分担的对象。
而今安稳数年,二人知道此事尚未结束,但年份久了,也就卸了警惕。就是这份松懈,让事情再次复杂起来。泠笠雅垂眸,手上写的官话,心里念着私情。暗流开始涌动了。她们也会再次忙碌起来,为使命奔波。
一叠文件阅完,泠笠雅转向落地窗,窗外澄澈的蓝天让她静心。沨莯,你为何要留下如此预言?为了让我们死得明白?为了让我们扭转事态?还是这未来本就出自你的内心,你的失误?你是窥测到了未来,还是创造了未来?
这突如其来的设想让泠笠雅有些吃惊。她心跳加速,没有阻止自己继续思考。
若是前者,沨莯算是伟人、奇人,而她们一切努力大概都会化为灰烬,齿轮不会因为小小的波动停下,也不会因为个体的推动逆转。若是后者沨莯就是彻底的罪人,可这样一样,她们也就有了希望。
泠笠雅希冀后者,她暂且找不到人交谈此事,只能等瞻鸣栉调查完毕回来。
第29章
预言到来一周了。沨莯将自己关在草房里,拒绝接待任何人,连最亲近的学生也不能见到她。
同时,这几天天气十分不寻常,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大地烧焦,树叶卷成球,闷热的空气浪般席卷。
后一天又风雨交加,雷鸣电闪不止,吓得牧童缩在羊群里,羊四处疯跑,猎犬追去再没回来。
朴素愚钝的人民紧张不堪。沨莯的闭关再次加深了这种恐惧,一时间谣言四起,大多与那至高无上的祂有关。
部分人认为,是沨莯擅自揣测祂的意识,让祂动了怒,降下这极端气候警示众人。如果他们不诚心悔改,神罚将进一步降临。
部分人认为,是祂抛弃了他们,不再管理世间百态,于是太阳将热度不要钱的洒下,云雨不甘示弱,欲争高下,才闹得如此不安宁。
沨莯分不出心思倾听民众的所思所感。自她将预言散布开来,便有噩梦不断。
梦中似有庞然大物向她逼近,她被它的威严压倒,仰着脸跪在地上,它每靠近一寸,她心里的恐惧便越深一层。从对未知寰宇的恐惧,到对已知方寸的恐惧。这种恐惧是陌生的,不曾有的,骇人的,剥夺心神的。
沨莯在恐惧中惊醒,一身冷汗,黏在身上十分不适,她却没有起来清洁的力气。
食物难以下咽,连喝水也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呕吐感催促她,她拿理智压着。
无法多做什么,只能再次睡去。于是庞然大物出现,她看到了它的眼睛,黑而空洞,深渊一般吸引着她。
她努力抗拒,脱离黑洞那奇妙的诱惑,于是她再度惊醒,连窗边的大树也有了怪物的模样。
反复不知多少次,她放弃与之对抗了。
再入梦时,天地仿佛换了一种氛围,威压感消失了,它停在原处,似等着沨莯靠近。
沨莯朝它迈着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发出风铃的声响,脚底的触感又是软绵如云,低头细看,这又是一片昙花海。
说来奇怪,沨莯从未见过昙花,这个名字却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
她放松了警惕,天空便愈发纯粹,阴云消散,这会儿是黄昏时分,红蓝晕染,她的目的地宛如宏日,看似很近,走了十几分钟,它仍然离她那么远。
忽而一念升起,此情此景如此相配,若是昙花能开就好。
霎时月下美人全都绽放笑颜,晚霞消失,夜晚到来,看不到一颗星,满地的昙花便是最闪耀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