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子没猜错,仇蟒无声无息登上了A轮。
而最边缘的A货轮漆黑无光,完全被忽视。
振子捂住我嘴,生怕我惊动仇蟒的保镖,沦为他们的人质。
林宗易伫立在船头,他望着仇蟒发笑,蟒叔,你我都插翅难逃了。
仇蟒说,华子,我在橡山救过你一命。
林宗易将手上的武器搁在甲板,他指尖一甩,旋转着停在仇蟒脚下,仇蟒垂眸一扫,没吭声。
道上的老规矩,遇到有恩于自己又不得不斗的人,生死看天意。
仇蟒静默片刻,他大笑,好样的,华子,有骨气,我没看错人。
一拨保镖挡在仇蟒身前,他拦住,退下。
随即弯腰捡起那支勃朗宁,在手心掂了掂,几发。
只一发。
话音未落,仇蟒抬手,直指林宗易眉心,枪口一弹,没子弹。
几十名警力在另外两艘货轮上和仇蟒的手下打得难分难舍,无暇顾及这边,林宗易同仇蟒开始轮流试枪,林宗易发射第二枪,也是空的。
第三发,仍旧是空的。
仇蟒有些慌神,他以为第四发林宗易会得逞,结果同样没出壳。
林宗易手摸向西裤,蟒叔,等死的滋味,刺激吗?
仇蟒恍然大悟,林宗易是打着老规矩的幌子,支开保镖单独搞他,他大惊失色,华子,你敢算计我!
林宗易面露狠意,从腰间拔出一柄卧底专用的64式,瞄准仇蟒,你不死,我如何甘心死呢。
保镖打开防弹伞,护卫仇蟒逃离,弹头压根击不穿伞檐,林宗易先打伤了保镖,直到仇蟒落单,他一击制敌,顶住仇蟒的额头,余下的保镖顿时在数米外止步,用猎枪也对准了林宗易。
林宗易无视他们,笑着打量仇蟒,蟒叔,你早有准备了结我,我正好也预料到你的居心。
仇蟒表情阴恻恻,不是我要你的命,就是你要我的命,华子,我们只能活一个,对吗。
不。林宗易轻描淡写,是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仇蟒分散了林宗易的警惕,使出阴招,他袖口的折叠匕首寒光一闪,刀尖刺入林宗易肩膀,力道之大,锐利的刀锋卷了刃,活生生切断森森白骨。
仇蟒咬着牙,手背青筋暴起,你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激起了林宗易的野性,他钳住仇蟒,反手一掀,连同那柄刀,剐着皮肉血溅半尺,像水柱冲天,强大的惯性令他身躯直挺挺后仰,仇蟒先落水,巨浪顷刻覆盖了他头顶,林宗易在下一秒也摔进海浪之中。
我目睹这一幕,他没有呼救,没有挣扎,像失去了所有知觉和意志。
我声嘶力竭,林宗易!
翻腾的云海吞噬了这个狂浪的男人,他浮出,强撑着望向我,又沉没,继而又浮出,一次比一次渺茫,他那么遥远,慢慢模糊成一个虚无的黑点。
我发了疯似的推开振子,飞奔向那艘货轮,试图打捞林宗易,可大海一望无际,水花翻滚,他身影刹那淹没在激荡的漩涡里。
我跪倒在甲板,上半身沉入海里,水源源不断灌入我口鼻,我不肯放弃,继续最大限度往下沉。
多沉一厘,拉起林宗易的机会便多一分。
我恍惚中,甲板传来迫切的脚步声,匆匆抵达的冯斯乾一把揽住我腰肢,我被他从水下带起,扣在怀里,韩卿,你冷静!
我抓住他手臂,抽搐着哀求他,斯乾,你救救他,你身手这么敏捷,你能下海救他的!
他看着我,现在是汛期,你知道海水有多急吗。
冯斯乾的眉眼陷入黑暗深处,辨不出喜怒,谁下去都可能没命。
我不死心,眼眶全是泪,那次王晴娜将我关在水箱里,你都能救。
我凭什么赌上性命救林宗易。他打断我,指腹捏住我下巴,你让我救他,韩卿,你要我为他陪葬是吗?
也许是凉,也许是恐惧,我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他扯住我,丢向海面,一波高过一波的涨潮从海中央蔓延奔腾,直至漫过我脑袋,看清楚了吗?
我呛了口水,难耐咳嗽着。
江浦码头比江城港的水更深,人搅进去,大概率尸骨无存。他伏在我后背,炙热的胸膛挨着我,林宗易这三十九年,他的生意,他的手段,他有今天的下场是自取灭亡,你怜悯他,但他怜悯过那些在他场子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吗?
冯斯乾掐住我脖子,迫使我抬起头,你求我冒险,不担心我葬身海底吗。
我神情呆滞,不停啜泣着,斯乾,我担心,可他受伤了,你有力气求生,你可以上岸。
我嘶哑尖叫,林宗易却不能了!
那又怎样,韩卿。他唇贴在我脸上,一开一阖,我不是神,我也是一副血肉之躯,也会寒心,会割舍掉始终不愿意安分属于我的女人,无论我多么舍不得她,记住,别把这段感情推向不可挽回的绝路。
打斗声还在持续,空气中有烧焦的弹壳味,有泄露的机油,冯斯乾在烟尘里拥着我,海水四起,溅湿我和他的头发,像是一张斑驳空洞的网,我的矛盾,不舍,哀怨,一切女人对男人的无助和情感,它们疯狂漏掉,暴露在冯斯乾眼中,他在此时还给我的谜底,是一张更为沉默的面孔。
我感受到他在发力,那种极端的,愤怒的,最终又无可奈何的力量,一点点松垮,归于平静。
我脸色惨白,可是他没法活了,斯乾。
他语气阴沉,面容亦是冷漠,他也不该存活。
我眼里仅剩的一丝光亮骤然熄灭。
冯斯乾抱起我迈下甲板,我哭喊着回过头,眺望深不见底的海域,席卷的风浪之上,涌动着墨色的云雾,倾覆这座码头。
林宗易!
我绝望的一声飘忽坠入大海,又一个水浪砸落,连半点回响皆无。
第213章恨意
冯斯乾将我关在后座,反锁车门,我嘶吼着冲出去,他一把扯住我,韩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摇头,一股猩甜哽在喉咙,憋得窒息,冯斯乾囚禁我在怀里,他倾身,掰开后视镜,强制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你现在的模样。
我长发凌乱,裸露的锁骨染着血,是林宗易遗留的血迹。
没想到你对他如此情深义重。冯斯乾盯着我空洞的双眼,救他吗?来不及了,何止他,水性再好的人跳下江浦,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侧脸抵在我颈部,一字一顿,我心口也凉透,林宗易必死无疑。
我仿佛中了邪,整个人痴愣。
何江紧随其后上车,赵队从堤坝的方向赶来,招手示意降下车窗,铁皮箱里没有钱,是捆着报纸的砖瓦。
冯斯乾皱眉,二十个箱子,没有钱吗。
全部打开检查了,没有一毛钱。赵队摘掉白手套,垂头丧气扔在地上,仇蟒这老狐狸跟我们玩偷梁换柱的把戏,连狡猾的林宗易都上当了。
冯斯乾神情冷冽,云城是仇蟒发家的老巢,各方势力监视他,他早已暗中转移根基,云城的仓库,会所和宅院一定是空壳。万隆城在林宗易的手中,仇蟒对他有戒心,钱不会放在林宗易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队越听越懊恼,难道神不知鬼不觉运出江滨境内了?仇蟒不信任林宗易,所以隐瞒了行动,林宗易也被蒙在鼓里。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远处的海面,巨浪翻滚,他也高深莫测,最危险的地带也最安全,仇蟒是做生意的赌徒,他会选择赌徒的方式。当所有人认定万隆城危险,它反而不受关注,兴许在众目睽睽下逃过一劫。
我眼珠动了动,不声不响坐着。
果然最难缠的角色是冯斯乾,其他人瞄准了境外这趟线,包括赵凯其实也挺容易对付,只有冯斯乾瞄准了万隆城,一击即中赌徒的心思。
赵队递给冯斯乾一根烟,他没接,你盯紧万隆城。
赵队嘬牙花子,这次可麻烦了,十个亿的现金下落不明,你有把握在江城吗?我和上面没法交代了。
冯斯乾没接烟,他沉思片刻,我有把握。
赵队卡在耳朵上,行,我和上面写申请,多支援一组人手,死磕万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