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花觉得自己学得好像还可以,就同意了再次测试,想着读书的事情,她就把苏青时母子两抛在了脑后。
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她读书的执念。
第二天早上吴小花早起去菜市场的早餐铺子里借锅做了份早饭准备给苏青时送去,福利院条件有限,出来借厨房做饭也就几块钱,花这笔钱让苏青时对她生出恻隐之心,挺划算。
因为她起得早,即使在外头做了饭后才去医院,依旧在六点半敲开了病房的门,苏青时还在睡。
这是苏青时住院以来,第一次被人进了门还没醒,可见她做了手术后精神状态并不好。
吴小花放下饭盒,走到窗户边坐下,现在天还没大亮,不开灯就写不了题,只能坐着发呆。
七点整,护士来检查苏青时的情况,终于叫醒了她。
苏青时缓缓睁开眼,扫了病房一周,看到了吴小花后顿了顿,没说什么,先跟护士做检查。
检查完后护士请来了医生,说老太太的恢复情况好像不是不好,一般人手术结束三天,怎么说伤口都会愈合点,老太太的反而还严重了许多。
医生也检查了一遍,最后说:老太太,咱们有句话说,上了手术台就等于丢了半条命,您这好容易把这半条命留下来,怎么都得惜命一些不是吗?何况您是胃癌,平时多注意,不要生气烦躁,凡事想开点嘛。
想得开我还能到胃癌中期吗?苏青时反问。
胃癌一开始其实都是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规律加上心绪等情绪问题引起的,发现后应当给自己减压、减负,同时调养身体。
能拖到胃癌中期,可见老太太平时没少折腾自己的身体,那器官坏掉是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手术做了,算是保下自己的命,却依旧不珍惜。
医生知道老太太有多难讲话,叹了口气,重新给老太太包扎上,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带着护士走了。
吴小花在她检查的间隙去找了热水热饭盒,等医生走刚好热完,粥还是温的。
婆婆,给,我今晚去买的山药跟米,熬成糊了,放心吃。吴小花一边说一边打开饭盒。
饭盒里面的粥几乎跟糊糊一样,是吴小花废了不少功夫熬出来的,一般的山药没法在短时间内熬成糊,除非提前打碎或者磨好。
然而答应给吴小花做饭的那家店没有工具,吴小花只好等山药熟后用勺子一直搅动,生生搅了近一个小时才熬成这种糊糊状的粥。
没办法,谁让苏青时现在只能吃流食呢?
苏青时拿着调羹,看了眼吴小花放在桌面上的试卷,忽然问她: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孤儿院,需要我帮你入学吗?
吴小花刚坐回窗边,听苏青时这么一说就愣住了:入学?
是啊,福利院的话,你还得自己交学杂费吧?我可以帮你入学,免掉这笔钱。苏青时解释说。
说实话,吴小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她连续两天送粥来,是希望苏青时管管自己的儿子,今天花了钱做这份山药粥,本意是想透露自己被混混追的事,想让苏青时管管。
现在她误会了这份好意,反而说帮她入学,吴小花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苏青时见她不说话,便问:你是觉得不应该接受这份资助吗?觉得不好意思?
第二十章
吴小花犹豫了一会儿,摇头:不、不用了,我有孤儿贫困补助名额,本身就免学杂费的。
有时候吴小花也唾弃自己的小市民心里,怕事、怕麻烦别人、得了点善意就心软,对方不过问了一句是不是要资助她上学,她就再没法开口。
继而就觉得,纠结这些事情没意义,他们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对方付钱她打工是最安全的关系,也仅限于此。
苏青时表示理解,却还是说:那你有想过,这些名额都只会给普通的公立学校吗?如果没有好的教育,你会考不上高中,到时候可能依旧过着这样的生活。
吴小花没接触过,她以为上学就是一直上的,大年她生下庞刚,幼儿园时期孩子还是她带着,庞刚上小学之后她就被丈夫逼着工作,就没怎么带庞刚过。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她的婆婆撺掇的,为了让庞刚不跟她亲。
一个一年只接触几次的儿子,根本不可能跟她有感情,加上庞家人可能给庞刚灌输各种她不值得他尊敬、孝顺的念头,庞刚就更不待见她了。
这也导致吴小花根本没有正常的升学概念,以为就是有钱念书就可以了,毕竟庞刚每次找她,都是为了钱。
吴小花局促地笑着: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苏青时就知道没人跟吴小花说这些,按照资料,吴小花是自己从徐诚跑过来的,不管她在原本的白溪镇发生过什么,生活差是肯定的,自然不会对这种东西有完整的概念。
小花,国家只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也就是说,只有一年级到九年级是你不用考试就能上的,而你想继续读高中的话,你得参加中考,普通的学校,名额有限,你就算成绩很好,最后可能都上不了好的高中。苏青时解释道。
这几天她看吴小花一直在看初一的书,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吴小花成绩不好,公立中学的老师资质参差不齐,加上她用孤儿补助名额,可能无法受到好的教育。
虽然现在国家缺人才,高中出来就能包分配乡镇的工作,好歹吃穿不愁,算铁饭碗。
只是吴小花都花这么大力气跑来滨城,苏青时就不信她只想读个高中,要考大学的话,可就不是一个普通高中能让她考上的。
某种程度上,苏青时猜对了,吴小花对于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样的前途不在乎,唯独没能念到大学十分遗憾。
而吴小花刚好对九十年代的考情很不熟悉,她现在连自己能不能上高中都不知道,加上她有听说过两千年以前的大学生跟后来的大学生不是一回事,就被苏青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吴小花当即紧张起来:这、这样吗?可是我在福利院的老师说我成绩挺好的,如果保持下去可以念到大学
苏青时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自己考虑,不过我得告诉你,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有未婚且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的青年能参加,而且你如果没考上,或者考上了比较差的院校不想去,三年内都不能再参加了。
这些情况都是吴小花不知道的,她现在还在补初中的知识,老师们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些。
猛然知道高考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吴小花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忽然产生了迷茫。
她真的能考上大学吗?
会不会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呢?
曾经她妄想很多东西,比如说一个对自己好的家人,比如说一个不用那么累的工作,比如说突然间一夜暴富。
妄想就是妄想,不会成为现实。
苏青时的话,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考大学的愿望,也是她的妄想之一。
吴小花一向挺直的背稍稍弯了下来,她犹豫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是否资助我又有什么用呢?而且,您为什么要帮我啊?就因为我长得像您那个失踪的女儿?
原本吴小花想说被丢掉的,迟疑了一下,到底换了个词。
好歹现在苏青时还是她老板,戳人痛处不太合适。
苏青时却说:我们这种人,很迷信的,遇见了就觉得是缘分,况且每年都要花大笔钱资助的话,对象挑自己看得顺眼的更好,不然,你以为你们福利院那些免费名额哪里来的?
资助一直都有,只是资助到什么程度,得看当事人的心情。
而现在,苏青时就看吴小花很顺眼,莫名的,她很希望自己那个来历不干净的女儿,将来可以活成吴小花这个模样。
坚强、沉稳、礼貌、善良,还做得一手好菜。
那个并不好看的女孩儿一生可能并不顺遂,只是苏青时自欺欺人地希望她随着年龄增长慢慢成熟,像吴小花一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