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对她,总有一个态度在。
面前的青年没有,他对她没有态度。
有些男人面对她时,表现得是很淡然,他们只是欣赏她的舞姿,欣赏她的琴音,就算对她本人没有兴趣,但依旧有欣赏这种情绪在。
而面前的这个人,当真是没有一分一毫。
夏水沉混迹这些地方多年,知道一些姑娘想钓男人时,会故作清高不予理会,激起男人的兴趣。
从这上来说,眼前的人无疑是激起了她的兴趣。
更别说,这是来找她做生意,而非追捧她夸赞她的。
夏水沉想着这些,却迟迟等不到对方抬眼,甚至裸露的双足也不在对方的视线之内。
一个舞姬,本就是供人玩乐的东西,说难听点就是个玩意儿。
就算她有名气,面见过圣上,不还是要把身体展现给客人。
寻常的女孩儿们,能穿着得体。
可她,露腰,露脚,也不是少数了。
夏水沉不太明白为什么姜清庭不看,为了生意他也应该看上两眼确定这衣服是不是如他所愿。
姑娘国色天香,哪怕是粗布单衣,也不能掩盖分毫,自然是好看的,我们的布能做成舞衣让姑娘穿上,是它的荣幸。姜清庭温声浅笑。
夏水沉抿了抿唇,转了个圈,又看看身上,妾身觉得很好,妾身很喜欢。
既如此,在下明日就回去,下月十六给姑娘送来。姜清庭道。
夏水沉走到屏风后,一切就按公子说得办。
多谢姑娘,那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告辞。姜清庭行了个礼,出去了。
桃夭把人送出长乐坊,并且安排了马车送他回客栈,而后回到静室,看夏水沉正抱着一件披风看,呀,好漂亮。
你也觉得好看是不是?夏水沉弯了唇角。
桃夭跪坐到她对面,神色也是满满的惊艳,奴婢还是第一次见这样通透的颜色,真真是好。
夏水沉把披风放下,斜靠在圈椅中,支着额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桃夭偷偷笑了一声,又揶揄问:姑娘,奴婢是第一次见这等好的颜色,你是第一次见那样好的公子吧?
夏水沉撩起眼来看她,哼了一声像是猫儿似的舒展了身体,姣好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是呀,可人家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看我的。
那这真是奇特,不过,谈生意,姑娘如今最缺的最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桃夭压低了声音。
夏水沉手指绕着流苏,脸色认真起来,你找个人,去跟着打听,看看祁门县那边,是个什么样子。
祁门县?奴婢记得,那地方很穷的,怎么会有布庄,会有这么好的布匹啊?桃夭一愣。
夏水沉点点头,那就不是我记错了,你着人去打听来,另外,他也要打听清楚。
这个奴婢自然晓得。桃夭笑嘻嘻地起身,为了不叫姑娘好等,奴婢这就去,一定办得妥帖。
桃夭是跟了夏水沉一起长大的,两人情同姐妹,很是默契。
桃夭离开后,夏水沉又把披风拢进怀里,指尖一点一点地抚过。
天青色,这样的出尘淡雅,和她真是毫无关联。
她极喜欢这样的颜色,可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该喜欢这样的颜色。
她是个舞姬,不是才女,不是贵女。
她们穿,是相得益彰。
她穿,大概会被世人说是玷污了这等颜色,穿在她的身上,平添糜糜暧昧,不再淡雅出尘。
夏水沉阖上眸子,眼角眉梢流露出疲倦和冷意,藏着不甘心不服输的桀骜。
将披风往身上一盖,夏水沉阖眸浅眠。
客栈里,姜清庭收拾了东西,福掌柜派来的伙计曹子敲敲门进来,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早就启程回去,你可要买点什么?
我正说呢,还没有给妧妧买礼物,等会出去看看。姜清庭笑道。
曹子点点头,成,不过,这妧姑娘不是出远门了吗。
等回来的时候再拿给她看。姜清庭叹口气,算算时间,这走了近两个月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有没有出事。
曹子安慰地拍拍他,有秦公子跟着,想来一切都好,他们去洛阳若是谈得顺利,最多再有一月半月的肯定能回来。
第135章
夏水沉,绝不妥协
街上,姜清庭站在一个摊子前仔细地挑选,这个猫儿的和小兔子的,还有这个小老虎的,都各要一个。
再把这些小珠子穿上,麻烦了。
卖东西的老妇人慢慢地把珠子穿上,编成红绳,给姜清庭看看,这样可好?
好,多谢您。姜清庭装好东西,又去买了别的。
青年刚离开,一个小丫头跑到摊位前,奶奶,刚才的大哥哥买了什么呀?
问清楚后,小丫头又跑走了。
日头偏移,姜清庭回了客栈,那小丫头才没继续跟着,往街角一跑人就不见了。
长乐坊后堂,夏水沉的院子里,不过十岁的小丫头一五一十地说了。
什么?夏水沉有点意外,他买的这些,全都是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
扎着双揪揪的小丫头笑眯眯点头,是呀,乐儿就很喜欢。
夏水沉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拿过一碟糕点给她,那水沉姐姐下次就给乐儿买,这次要谢谢乐儿啦。
水沉姐姐不客气,我回去啦。小丫头高高兴兴地跑走。
桃夭关了房门,表情古怪,姑娘,那位姜公子,不会有女儿了吧?
夏水沉手里绕着帕子,在屋里慢慢转圈走着,可他看着这么年轻,不会吧?
那他的东西是买给谁的?啊,难道是妹妹?桃夭猜测。
夏水沉甩了帕子,反正都会打听到,到时候,是女儿还是妹妹不就知道了。
姑娘说的是,不过桃夭有点担心地看着夏水沉,姑姑那里,要怎么说?
你的舞衣都是姑姑着人做的,姑姑一向要求严格,她会不会同意你穿别人送来的舞衣?
夏水沉看着窗外,不站在舞台上的第一舞姬,此刻显得无端冷厉,我知道,我明日会跟她说的。
再过几个月,我就十九了,十九,桃夭,你知道十九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桃夭心里一紧,姑娘
我从十二岁开始登台,十五岁出名,成名三年,我还是处子身,十九岁,对一个舞姬来说,就是换一种命运的时刻。
夏水沉面无表情,手指扣着窗沿,按着姑姑的规矩,十九岁之后,我就要被拍卖出去了。
下一个接替人她早就已经选好,长乐坊的第一舞姬从不缺人来做,不管我现在风头多盛,终究是难逃供人取乐的命运。
桃夭,你还得上一个第一舞姬吗?她和我一样艳名远扬,也和我一样名动天下,可我登台之后,她不也是逐渐被人忘却了?时至今日,她在那个富豪家里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女子的声音寒凉,下一个就会是我,我也会走上她的老路。
第一舞姬,不过就是一种可悲的循环,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练舞,吃药,保持身材,护养肌肤,我身体的每一寸都不属于我自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除夕和生辰不需要练舞,没有一刻停歇,我早就恨透了在那些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跳再高雅的舞,奏再阳春白雪的乐,也改变不了我是个玩意儿的事实。
夏水沉偏眸看了桃夭一眼,嘲讽一笑,而且是个会被轮替下去的玩意儿。
桃夭努力摇头,忍着泪意,姑娘别这么说。
夏水沉关上窗子,我才不要走那样的老路。
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长乐坊以外的地方。
水沉为骨玉为肌,她被赐予这个名字的时候,就预示了她绝对不会按照那些曾经的舞姬的路子走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