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蒋时知道夏棠梨替池商周挡鸡蛋的时候,他脸色的瞬变。
但也看到夏棠梨在危机时刻表现出处变不惊的能力时,池商周脸上的赞赏。
就算杨元清派专人过来处理,也不会比这个结果更好。
所以,此刻池商周这么大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车上,夏棠梨没事干,干脆刷剧,电视看完一节半,看见池商周一个人回来,他拉了驾驶室的门。
蒋时呢,他不一起回去吗?
还有点事没办完,我先带你回去。
哦。
衣服干了吗?
干了。
池商周坐在驾驶室,而她在后排。为了坐在后排等他,她都没挪过位置。事事难料,弄巧成拙,现在连他的侧脸也看不太到。池商周在驾驶室脱外套,夏棠梨在设想,她只需要膝盖压在扶手箱上,一边脚一边脚的下去,就可以爬到副驾驶去。
棠梨,池商周突然在前排叫她。
嗯,
坐前面来吧,咱们好说话。
噢。
夏棠梨立刻扒在前排的两个坐位之间,商周哥哥,我能从这儿钻过来吗?
池商周转脸来,高高的鼻梁骨上挑着车外进来的明亮天光,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短促笑声,打蛇随棍上,夏棠梨朝他一乐,可以嘛,我懒得下去了。
她是想自己爬的,没想到池商周会伸手过来扶她。手掌就在眼底,掌心宽阔,手纹细腻,手指一根一根,骨节漂亮修长。手腕上弯曲的脉络是干净的蔚蓝色,清晰的延伸向上,隐进白色的衬衫袖口底下。
手腕还是手掌
她一把抓了手掌,掌心落进他的大手掌里,手指扣上他的手掌边沿。
体温透过皮肤蹿来,烫红了一颗本就不经事的心。
如预想的一样,夏棠梨一只脚一只脚放下去,很顺利从后排到了前排,只是最后歪了一下,撞到了池商周的肩膀,闻到了他颈脖里的味道,还有他肩膀上新鲜的淡淡烟草味。
池商周的脸就在她额头边,他俯着眼睛在看她。
侥幸的,恶作剧的,短暂的窃喜,都淡了。不够,这些都不够,太少,她想要他的更多,虽然不明确那到底是什么。
还有一个月,一个月怎么会够。
商周哥哥。她出声,抓紧手指下的手掌,像是要将它拿来填塞心脏上的裂缝,后者却只是关心她撞到了没有。
撞没撞到有什么要紧,根本不要紧。但是这个人永远只会关心于她无关紧要的那一部分。
池商周把她送回家又走了,只是给她点了外卖。冲好澡下楼,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金山屋里屋外地乱蹿,桌子上饭菜冒着热气,菜香浸满了餐桌四周的空气。
夏棠梨坐下,拿起放在座位前,明显是留给她的一张纸条。
碗筷放着,我回来收拾。池商周的字,就用他口袋里的笔写的。
纸张纯白,指腹摩.挲过,是粗粗的干燥的声音。
夏棠梨仰了脑袋,脖子枕在了椅背的脊上,闭着眼睛,将那张小纸条拍在脑门上。耳朵里是金山嘴巴里发出来的呼呼咻咻的声音,和它的爪子撞地板的声音。
最后那些饭菜一口也没动,夏棠梨重新穿戴好出门了。
锦城春绿广场后最高的那幢大楼锦玉大厦顶层一家餐厅,八九个青年男女吃饭聊天,夏棠梨挖着一杯冰激凌,乔汐将手机凑给她看,不讹你,一只,一只你就能买到我的守口如瓶。
乔汐手机上是一只口红的美照,新款上市。
夏棠梨挖着挖着笑起来。
也不知道乔汐这家伙怎么就跟条狗一样,什么风声她都知道,不仅知道她搬家的事,连她和池商周去超市买了什么零食都能背出来,她能怎么办。
一桌子的人,胡说八道,男生跟女生随意开玩笑,女生跟男生随便抓头发,拧胳膊。江智韫还是单身,他从不跟什么女生勾肩搭背,眉来眼去,但这关她什么事。
他问她最近在干什么,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她还能干什么,一无所成,一无所有。饭局结束,有人邀约去大夏月玩,在上车的最后一刻夏棠梨又自己打了辆车回了两个小时前逃离的那个地方。
她祈祷池商周还没有回家,没有发现他点的东西她一口都没吃。不想做任何会惹他烦心,让他觉得难受,为难的事。
两个小时以前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气他?
很清楚,很明白了,她只愿意待在会有池商周出现的地方,就算一时不在,但有盼头的那种地方。一个不可能看到池商周的人,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的地方太难受,难熬。
说话,吃东西,看着别人笑,看着有趣的东西新奇,但是这些里的所有事物,每一个面,都穿插着一个声音,一个身影。
它近了,又远了,你想握住,想利用它填塞空的要裂开的心脏,却是越填越空,像是完全用错了方法。
于她,池商周这个人永远只是暂时地消停,有一会儿忘了他的存在,但也只是一会儿。他会参在一杯奶茶里出来,会混在一句话里冒头,会站在一个念头里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现。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掩盖他,食物不可以,收缴清醒的酒精也不行。她得回去,等着那个人回来,就心安了。
夏棠梨从来相信科学,所以她的祈祷不灵。池商周已经回来了,并且只是和她前后脚回家,刚发现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饭菜,所以他当然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他问。
你喝过酒吗?她发现他身上有酒气,但今天没有公事上的饭局她清楚。
俩人站在餐桌前,池商周一脸疲累,他没有回答,向来端正的身体像是一瞬之间快要垮塌了。他没有回答夏棠梨的问题,而是拎了餐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手肘支在桌子边沿,手指捏上了额头。
夏棠梨从来没有见过池商周这样。就算那次去安城,他半夜喝醉走错房间,痛苦的倒在她肩膀上也只是一瞬间后就没了。
他们只是分开了三个小时,夏棠梨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当然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三个小时里,经历了与她大同小异的心路历程。见任何人,用酒精填充,也抵不过心底深处压制不住的渴望,所以甚至还先她一步到家。
夏棠梨走近,池商周另一只手随意放在膝盖上,黑色的西裤布料托着冷白的手指,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很明显。
三个小时以前没有。
你手怎么啦?她伸手去碰池商周的手指。修长漂亮的手指依旧修长漂亮,除了中指第一个指节缠着创可贴。池商周垂着头,那边手指深深地摁在额头的皮肤上。
抽烟烫了。
抽烟怎么会烫到手?
他喉咙里嗤笑一声,不知道。摇了下头,只是仍低着脸。
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明他的情绪,只知道他摁额头的手指很用力。
我去找点药给你洗一下。夏棠梨松了手,从他跟前直起腰,刚转身,手臂被一把拉住。背后,池商周大概是用头枕在了她的手臂上,枕在她手臂和背的夹角间。
第3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