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等池商周,在等他的一通电话,或许什么事也没有,以后的每一天都一如继往,可以期待。又或许没这么顺利,再或许更有甚者。
第52章
池商周开车回家,乘客两个,一路上一个人也不说话。
老太太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小豫安安静静坐在后排。池商周眼睛看着前路,面色淡然,干净的黑眸里空荡荡的。似乎什么也没琢磨,又或许是琢磨得太多,一样也琢磨不了就空了。
他只安静开车,腕骨上顶着一只休闲腕表,表盘颜色冷素,很衬车里的冷清。
进屋的时候,池商周叫小豫,打算跟他说两句话,小豫一个字没有,黑着一张脸,回了自己住的房间。老太太对他第一句话就是:跟我过来。
俩人便一起坐进客厅的沙发里。
你到底怎么想的?认真的?你,老太太上下看这个人,从他突然改变的发型,到他黑色长裤下的白色鞋子。向来成熟稳重的人最近花样百出,她还真是嗅准了味道,只是万万没想到他背后藏的竟然是自家的小丫头。
池商周没话,背靠在沙发上,是一种任打任骂,但不听教诲,认定了一件事的态度。老太太看他半晌,你30岁了,要结婚,要生孩子的,小,老太太简直有点说不出口,小丫头才21,
还有四个月22。
你!她22,你就30了。
池商周嘀咕了一句,30岁不老的话。池商周是成心不打算正经谈话,老太太也看出来了。池商周自小看着好说话,实则性格倔强,骨子里认定的东西,外人很难干预。
老太太无可奈何的横了他一眼,最后也是压着脾气再朝他靠近。
显然池商周既然会承认,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对这件事就认真了。毕竟他跟夏年柏一家三口关系非比寻常,这种事不可能闹着玩,随随便便说出口再随随便便收回去。也不可能像小丫头说的那样,因为她的胡闹就跟着胡闹。
你真看上棠梨丫头了啦?
池商周点点头,看上了。
老太太一想到小丫头那张稚嫩的脸就一阵头晕,她能跟你马上结婚?你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就陪你结婚生子?
那我就等等。
你等得起吗?
那您说怎么办吧?
我要知道怎么办,我还要你说什么!
您原先担心的不就是我不找人,孤独终老,以后死的时候连个给我送葬的后人都没有,
池商周这话惊得老太太老眼睛瞪起来,抓了青年光滑漂亮的手一个劲敲沙发前的桌子。
现在有这么一个人了,就是晚几年。我发现您的要求是水涨船高,一山还望一山高。
老太太一把丢了池商周的大手,那手倒反过来握她,问她是不是忘了她最初的本意。老太太认真看着面前的青年。池商周这些不正经的话倒正戳中她的心思。只要他肯找个人,不要孤零零的,有个人照应,开开心心,过过他这个年纪应该享受的生活,这是她最大的愿望。至于她天天挂在嘴边的结婚生孩子这些事,实际上只是想掩盖一些本质的晃子,把一些不好的东西掩盖起来,用最轻松、轻巧的方式说出来,逼着他改变。
池商周从来就不愿意接纳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五年前那桩事也是她一手撺掇,以为他妥协了,说不定最后真能成,结果却适得其反,闹出那么多晦气事,让池商周更是抗拒与人接触。
老太太看着孙子这副过分漂亮的容貌,只是叹气。
孩子从小就长得俊俏,百日宴那天大家都开玩笑,说这小子长大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好姑娘,以后可得把他看紧了,免得造孽。
现在她倒想他造点孽,有罪就让她这个老太婆用下辈子去还。
这件事要说同意,不妥的地方太多,要说极力反对,又好像又不至于。老太太琢磨了又琢磨,最后认清或许这件事她真是管不了。
或许冥冥之中这两个孩子的缘分早就注定。
当年池商周被送来锦城是迫不得已,是她只信得过夏年柏。现在池商周要选一个共赴未来的人,他能放心信任的人也好像也只有夏家的人,能够长久陪着他的恐怕还真的只有这个丫头了。
吃了晚饭,暮色四合,池商周不声不响一个人开车出门了。老太太站在窗帘后,想起问夏棠梨有没有发现池商周夜里偷摸出门的事。
这不就偷摸出门了。
哎。
池商周从这边偷摸出门,那边夏棠梨早在银杏下的停车场里等着了。
一个人有了心上的人,不可能不想去靠近,不可能没有破绽。心管不住,腿也管不住,眼睛更管不住,心思当然藏也藏不住。两个人相爱了,不可能不渴望见面,靠近,拥抱,接吻,拥有彼此,让所有人都知道。
路灯透过枝桠提供照明,夏棠梨坐在停车场边树荫里的长椅上。空气温暖,夹带着花草的味道。她在这里巴望着一个人,于她,是她心上有了一个人,很久了。两个人相爱,这于她是模糊不清的,不敢这么认定的。
即使半个小时以前池商周来电话了,他问她怪不怪他没有阻拦曲怡月,问她肩膀上挨的那个巴掌痛不痛,他说别怪他。甚至问她后悔了吗?
后悔?她怎么会后悔,只要他不后悔,就算他后悔了,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执念。于她,池商周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只是她的一个执念。深处在骨髓里,深处在脑神经中最核心的那一个部份。不是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她的这个世界或许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空间。空气是那个执念的吐息,土地是那个执念的皮肤,这个世界由他幻化所成。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空间,所以怎么能控制得住跟他相安无事。
池商周,池商周,她紧握着手机,喊他的名字,我能见你吗?
想见我吗?
想,想见你。
现在?
现在,立刻,我想单独见你。
找个地方,等着我。
木质的长椅,表面刷着一层光滑的清漆,手指握在其上,摸不到木质的纹路。夏棠梨低着头,手指紧握着长椅光滑的边沿。她无所事事的样子,鞋子碾着地上的落叶,只是眼底湿漉漉的。直到有辆车娴熟地驶近,车灯将她从树冠的阴影里剥离出来。
池商周来的很快,电话挂断他立刻就出门了。这不是女孩儿一个人的巴望,是彼此的渴望。只夏棠梨的感情外放些,而池商周,大概是带了一点顾虑,莫明的顾虑,害怕热切太过,会失去。
这种个人隐匿的心思夏棠梨也有,都无从传达,所以有了小心翼翼,有了相互试探。
夏棠梨眼睛半眯着,没有抬手去挡车灯,只是看车子进进退退,停稳。车上下来个一举一动都格外稳重的人,是她看惯了的与她这个年龄的人行为举止都大不相同的一个人。
车灯熄灭,他从光明的路灯下走进了她所在的昏暗角落。
这个地方刚刚好,她喜欢昏暗,它可以藏起很多东西,让人变得大胆,从容。
这是她的初恋,好像跟别人都不一样,不是淡淡的春风,清新的初夏。它是寒冬雪地里的一堆火,等不及它充分燃烧,散发出足够的热量,人已经扑上去,近了暖了,也烫出了很多只有自己知道的暗伤。
夏棠梨从椅子上起身,两步撞进池商周怀里。
池商周身上还是白天那套装扮,陌生的装扮,但身上是她早已经熟悉了的味道。夏棠梨一遍遍抱紧池商周的腰,池商周当然反抱她。但他以为如此紧抱他的人正与他一样浸在甜蜜中,而怀里的人却从心底里发酸,直酸到肩膀开始颤抖,无声地啜泣。
池商周自然知道夏棠梨此刻的喜欢,因为之前的种种,因为白天当着长辈的那些话,所以他当然幸福。但是夏棠梨不知道池商周,对他还很模糊,自然很苦。
棠梨。池商周喊人。
夏棠梨不回答,池商周只得将人从怀里扒出来,昏暗中夏棠梨脸上已经泪光闪闪。怎么了,挨骂了?
夏棠梨摇摇头,没有,没人骂我。
池商周伸手,指腹擦去女孩儿眼睛里滚出的泪水。
你呢,姨婆还打过你吗?背还痛吗?
池商周摇头,苦笑,以为夏棠梨就因为这件事哭,但是手下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棠梨?
夏棠梨只是不理,池商周大手捧了她的脸抬起,昏暗里看不清神色,只知道眼泪抹不干净。池商周衬衫领口下的喉结动了动,沉声问她,告诉我为什么哭,嗯,告诉我,行吗?
夏棠梨睫毛掀起看看人又低下,唇肉里露了一星白齿撕咬唇肉,光线昏暗也能看到她嘴唇上水光闪闪。
池商周。
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