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上完课回到办公室,闲聊无事的几位老师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谈论这座公寓的来历。
说法很多,其中最有意思的是这栋公寓是某个大城市的富豪来这里金屋藏娇建造的。
她从不参与这些话题,每次听了都当个乐子笑笑就过去了。
有老师知道她的窗户正对着那幢公寓的落地窗,好奇地凑到她这边问,向老师,你那边能不能看见那里面的人啊?我们宿舍楼就属你的窗户看得最清楚了,来,跟我们说说,你都看见了啥?
向珊在批改作业,听她这样一问才意识到自己在的那层楼好像是刚好对着那幢公寓的窗户。
她平时没多去关注这些东西,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
那老师一脸失望地坐回去,之后都没再问她。
向珊把试卷都改完,也到下班时间了,便走着回了宿舍。
今天没有下雪,天气很好还有太阳。她把窗户打开,心念一动,抬头看了眼对面。
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很大,透过玻璃能看清落地窗的颜色。复古花纹的墨绿色。
她看了一眼就拿着被子准备下楼去晒,撞见同样从男生宿舍楼下来的邬铁。
他主动跟她打招呼,晒被子?需要帮忙吗?
被子是那种很轻的材质,向珊一个人就可以挂上去,她笑了笑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邬铁见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吃力,便也没凑上去。等她挂完往回走才问她吃午饭了没有。
学校里有职工饭堂,但向珊从来不去,她喜欢一个人在宿舍做饭吃。
她摇头,指了指上面,说我早上买了点菜回来炒。
邬铁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被他隐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他就转道去了饭堂。
向珊本来想他请上去吃的,但又想到只有两个人不太方便,于是作罢。
她宿舍在三楼,上了楼她就开始煮饭做菜。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刚刚还关着的那扇窗户已经被人打开。
她弯着眉浅尝鱼汤的笑靥,马尾在她忙碌时不经意垂落在她肩头时的无数个画面被人定格在相片里。
之后那一帧帧剪影都被另一个繁华都市里的男人爱惜地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经久不变,昭示着男人如潮水般的汹涌爱意。
眨眼间,向珊来这里已经快六个月了。这六个月里,她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处得很好,老师们学生们也都很喜欢她。
她有时候也会下厨请那些老师过来吃饭,人多的时候她也把邬铁请来了。
她也是在一次闲聊中才知道邬铁其实不是本地人,有口音是因为他很小的时候就来了这里。
他是个孤儿,学校里有个老教师把他捡回来养大了,后来那老教师去了后他便接了他的位,在这里扎根,没有去外面闯荡。
向珊听完,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佩服。
年轻人有梦想有野心,如果不是因为老教师的恩情,她相信,邬铁心里肯定有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十二月过后,年就快到了。
很多老师都已经回了家准备过年,有女老师邀请向珊去她家一起过年,向珊拒绝了。
除夕那天这里下了雪,是那种针尖麦芒似的小雪,不大。
早上她打开窗户,对面楼房的屋檐上落满了白茫茫的雪花。有几片飘到她的窗户边儿。
向珊缩了缩脖子,可又觉得新奇,她伸出手,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到她的手心里。顷刻便融成了一滩水。
她玩了一会儿雪,感觉对面有人在看着自己,可一抬头,只有对面的窗帘在迎着雪摆动。
窗户开着,却没有人。
是她的错觉。
到了晚上,雪还没停,向珊在宿舍呆了一天,除了看电影就是看书,眼睛累了便想着下楼去走走。
出了门,碰见隔壁同样留校的厨房大妈。
大妈很开心,向老师,快进来,我刚想去叫你呢,年夜饭一起吃才热闹。
大妈热情地把她迎进屋,小小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家常菜。
手艺很好,向珊吃了很多,到最后都有点撑了。
她回屋拿了一点前两天买的水果感谢大妈,之后便裹着风衣下楼散步消食。
学校很小,但该有的设施不会少。
只是到了晚上,很多地方黑乎乎的,她不敢走远,只是在操场上逛了一圈。
雪积得厚厚一层,刚好到她的风衣下摆。她往回走,看到了自己的脚印。
暖黄色的路灯照着她小小的脚印上,她忽然起了玩心,想自己推一个小雪人。
她把头发用皮筋扎起来,露出裹在围巾里的小小一张鹅蛋脸。不施脂粉,两颊被冻得起了颜色。
堆雪人需要耐心,她便一点一点地用手捞起雪堆到一起。
十五分钟后,一个初具雏形的雪人坐在了雪地雪地上。
她又去找了树枝装饰雪人,给它装上眼睛,嘴巴还有手。
想了想,她又把自己的围巾摘了下来戴到雪人粗壮的脖子上。
看起来真像个憨憨的小孩子,她看着看着傻笑起来,但还是觉得少了一样东西。
对了,还没有鼻子。
灵光乍现,她又在四周寻找能够给雪人当鼻子的东西。
天很黑,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在雪地里待久了,脖子的冷风灌了进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要不就这样了吧。反正也挺好看的,不完美的东西才是最完美的。
她想站起来,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皮鞋。
皮鞋踩在雪地上悄无声息,直到这一刻她才看到有人。
在她愣神间,一只骨节分明有骨感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修长的中指上挂着一串钥匙。
别找了。
我这里有。
在茫茫的天地间,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向珊一时之间有些发愣。
在她呆愣的间隙,那人擦过她往雪人走去。
看清她堆的雪人样子时,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弧度。
蹲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脚有些麻,她慢慢地转身,看见那人把钥匙插在雪人的鼻头的地方。
有点不伦不类,但终归是比没有的好看。
本来还想拍张照的,突然就没有了兴趣。她往回走,风把她的风衣吹得沙沙作响,带着一种决然的勇气。
可是还没走几步,一个温热的胸膛抱住了她。
他把脸贴到她的白皙的脖颈上,呼出的热气尽数洒在她的耳廓边儿。
向珊没有挣扎一下。她心里明白,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她也没开口。两人就像是在较着劲儿,看哪一方先落败。
最终还是傅瑾瑜认的输。
他嗓音低低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为什么都不接我电话?
这么多个日夜,他每一天都在想她,也想来找她。
可每一次却都只能看着她的照片和视频排解心口处对她的思念。
她的气还没消他知道,所以他一直都不敢来找她。只能躲在暗处像个小丑一样窥探她的生活。
半年过去了,他不想再等了。他好想看看她的笑,好想听听她的声音
可看到她那么决然的背影时,他的心还是被扎疼了。
她沉默着,不愿意跟他说话,只有他还记得两人之前打电话的约定。
傅瑾瑜心口一阵酸涩,但还是忍不住往她发间蹭去,他嗅着她洗发水的味道,缠绵地呢喃,我好想你。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向珊内心毫无波动,她的心在看到那条短信的时候就已经寒了。
王雄是不是收了你很多好处?
这句话她藏在了心里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话中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傅瑾瑜的心瞬间慌乱起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
想起当初她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走了,他叫文轶查了下她那几天见到的人,没有发现异常。那问题就出现在了手机里。
他叫人去查她的通话记录和信息。终于明白她不告而别的原因。
一百多个日夜,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乞求原谅。
鬼知道他在商场上那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在她身上却丝毫没有一点骨气。
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向珊扳开他的手,但没成功。
她再扳,这次却很容易就脱离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