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用旁的理由去劝她不要动手了。
他只想知道,她除了会理性地辨别对与错、利与弊之外,是不是也会顾念他们的感情。
不要在今日杀了辨坤。苏迟云专注地凝望着步恬。
他看着步恬不为所动的模样,心底有些泄气。
他宽慰自己:你看,她没有马上拒绝,这至少代表她还是在意他的感受的。
就算最后动手了,也没关系。
姐姐说了,她从没有当真,订婚宴是假的。
他也不必当真。
步恬从苏迟云弥漫哀愁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他是那样专注地看着她。他的世界好像除了她,就再也装不进其他东西。
他亲手递来炽热又滚烫的真心,让她主宰他的悲喜。
如果她现在对这份真心置之不理,那么她一定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辗转反侧。
走吧。步恬拉着苏迟云的手,带他踏进通天殿大殿的应酬场,我和你一起去迎客。
翌日。
步恬和苏迟云一起重新布置通天殿。
步恬的说辞是,他们入住通天殿,总要把旧主的痕迹抹去,改为合自己心意的模样住起来才舒坦。
苏迟云对于自己能够参与到通天殿的布置、拥有一些物件摆放的决定权而欣喜不已。
姐姐,床帐我们换成黑色的怎么样?他把高兴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不行,太闷了。我怕晚上做噩梦。步恬把箱屉一个个打开,倒出里面的物什来。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头一回这么地毯式地进行断舍离。
步恬把清出来没用的垃圾丢进特意清空的储物袋,随口道:原来那个米黄色挺好的,床幔这一块就别动了。
苏迟云看着床幔上的波浪暗纹,一把扯下:原来的有些旧了,我一会儿挑几匹同色的布料给姐姐做个新的吧。
月亮剑穗和鱼儿剑穗掉在布料中。
苏迟云弯腰捡起月亮剑穗,一脚踢开水晶胖鱼。
步恬闻声抬起头,正想循声望去,苏迟云向前走了两步,堵住她的视线。
他笑着道:姐姐,今晨可发生了件大事。
什么事?步恬明知故问。
霆枭与眠岁竟然打了起来。眠岁眼看着就要在霆枭手下毙命了,还是惊雪出手阻了霆枭。那霆枭也没落到什么好,一回律天殿就闭关了。如今律天殿、轮回台大乱,倒是给我们提供了招揽下属的机会。苏迟云一边说一边靠近莫倾澜的剑穗,这好端端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打了起来。
步恬半蹲在地上,拾起地上的琉璃盏。她转动琉璃盏,琉璃上斑驳多彩的光影犹如一场幻梦映入眼帘。
霆枭为何会向眠岁发难?
她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
这是辨坤藏在暗处的最后一招。
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控制霆枭的一部分神魂。
步恬抹去辨坤记忆之前,辨坤驱动了他最后的底牌。
在辨坤看来,天道已经自食恶果。那另一个发起仙妖大战的罪魁祸首眠岁也不该逍遥快活。
可惜,霆枭并没有如辨坤所愿般令眠岁陨灭。
不过这些事情,失去了记忆变成一张白纸的辨坤自然也不会再在意。
苏迟云见步恬在走神,趁着她不注意,把剑穗吸回手上,丢进了用来作垃圾桶的储物袋。
我今日去处理了辨坤这个大麻烦。步恬觉着还是要跟苏迟云交代一下。
苏迟云刚做完亏心事,整只狐狸吓了一跳:什么?
我后来仔细想了下,辨坤与眠岁不同,他虽不是个好父亲,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步恬走到苏迟云跟前,用手指梳着他炸起来的头发,给他顺毛,我抹去了他的所有记忆,斩去了他的因果羁绊,改变了他的样貌声音,把他丢到了下界。从今往后,他不再是辨坤,他会有新的名字、新的朋友,修道路上也可能会结下新的仇怨,但这一切都将与我们无关了。
他还会再想起来吗?苏迟云摘下墙上挂着的纸鸢,抽出花瓶里的夕蘅花。
他漫不尽心地把沾有莫倾澜气息的一切都丢进垃圾堆。
永远不会。步恬回答。
两人把旧物整理得差不多,便开始着手布置寝殿。
苏迟云在新床帘上挂上一只圆滚滚的琉璃狐狸,又端详着枫桥悬月雕花屏风前头空荡荡的狐纹鎏金花瓶冥思苦想。
片刻后,苏迟云打了声招呼匆匆下了界。
步恬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折花。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玄色狐狸叼着一束浅紫色的梧桐花跑了进来。
他化回人形,口中叼着花,轻轻喘着粗气,面上因为方才跑得太快而浮起红晕。
苏迟云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步恬,他那昳丽的容貌就似唇间饱满的花骨朵儿,即将在浇灌下盛放。
步恬伸手抽出梧桐花,插进暗红色的花瓶。
姐姐,我可不可以把上回挪到沧海的梧桐树移栽回通天殿?苏迟云略微调整了下花瓶中的梧桐花位置,拿起剪子,精心修剪起插花。
都依你。你就是想养凤凰也行。做戏做全套,接下来魔神和神帝会一直住在这里。步恬继续去收拾屋子里的其他物什。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能让凤凰太闹腾。
单是梧桐树就够了,我才不要通天殿再多一个开了灵智的活物与我抢姐姐。苏迟云剪下一大簇梧桐枝。
若是那梧桐树开了灵智,他就再送它回沧海。
苏迟云其实很想问问步恬口中的一直到底是多久?
但怕步恬说出的答案让他失望,他终究是没有问。
春去冬来,夏末秋至。
一名婴孩抱着剑,诞生在某个偏远的三流修真世家。
寒光凛冽的长剑之上遍布着谁也看不明白的纹路,却并不妨碍众人知晓这是一把绝世好剑。
无数觊觎这把剑的人蜂拥而至,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世家、大宗门也被惊动,悄悄将他们的手脚伸到这个偏远宁静的地方。
弱小的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儿提起剑,一道剑气逼退来犯的修士。
世人猜测他是某个大能带着自己的本命法器转世重修,纷纷感慨着这个修真家族的好运气,把自己明面上的人手撤了出来。
很快,一个大型修真世家找上了他的家族,从七拐八绕的族谱里硬是与他们家拉扯上了关系。
他被接到了新的家里,摇身一变,成了族里嫡支的子嗣,拥有了一个体面的新身份。
他的剑也成了祖上所赐,而非抱剑而生。
他们都以为他幼不记事,其实他什么都记得。
他开始藏拙。
幼时逼退敌人的那道剑气仿佛昙花一现,他成了一个令家族有些失望的平平无奇的普通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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