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范围这么广,胡大春自然也知道了。
知道的当天,他正在舟舟镇陪着齐春薇溜达。
齐春薇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喜欢见到陈跃云和陈树,对着他总是生气。
但是那两个人肯定不会总见她的,所以她对着胡大春就更容易生气了,每次见面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再没和胡大春睡一块儿。
听到街边有人传这件事的时候,齐春薇的眼睛抬了抬,说:
你那个前妻,还真是脸皮挺厚的。这二婚摆婚宴,比人家一婚的阵仗还要大,啧啧啧,这也不怕别人说出去笑话她!
胡大春立在那里,一时没说话。
齐春薇见到胡大春这样一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表情就生气,扭搭扭搭的就往前头走了。
而胡大春,却仍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齐春薇走远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堆说不出的东西乱七八糟的瞎撞,像是无头的苍蝇一般,嗡嗡嗡,嗡嗡嗡的响,吵的脑门都疼了。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疼痛中,只有一个想法清晰的可怕:
她,真的要结婚了。
其实,自从离婚后,胡大春就明白,他和姜珠玉没戏了。
那样一个烈性的女人,既然选择了离婚,就再没有吃回头草的道理。
但是,她一天不结婚,胡大春在心里始终有些念想。
即使这些念想,随着小丫改姓、她和秦峰好了、两人吵架等一系列的事情而渐渐的模糊,却始终存在在心里头,不曾磨灭。
可如今,就连这点念想,都要被彻底的掐断了。
太阳就在头顶火辣辣的照,胡大春只觉得嗓子眼憋的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扼着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人群匆匆中,他一个人默默的站着,站着,站了好长时间,直到有人叫他,也没有从那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前夕
胡大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铁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珠玉小菜馆的门口了。
珠玉小菜馆仍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小院内外萦绕着一股饭菜香味,和人们的谈笑声一起,组成了一幅平淡但温馨的画面。
胡大春顾不得想齐春薇去了哪里,见到门口有人出来,便连忙躲到了一旁。
秦峰刚刚从绿水镇回来,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姜珠玉去门口迎他,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门。
看着这样的姜珠玉,那样生动而美丽的笑容,仿佛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一瞬间的心痛席卷了他,让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揪紧了胸口的布料。
姜珠玉和秦峰早进了门,胡大春却仍呆立在门口的阴影处。
他自虐般的看着客人们来来往往谈笑风生,看着王欣荣和刘梅芳有说有笑的准备婚礼的琐碎事,看着春春和小丫在小菜馆里外跑来跑去,像两架小小的飞机。
胡大春突然有些怔忪,他的女儿,小丫,他是有多久没见过了?
胡小玉的这个名字,当初还是姜珠玉起的。
第一眼看到那个皱皱巴巴的小娃娃的时候,他内心里也曾有那么一瞬,柔软的一塌糊涂。只是那一股柔软,终究抵不过天长地久的失望。
小丫不是儿子,他需要一个儿子,但是姜珠玉,却不肯再生一个了。
这样的矛盾根深蒂固,影响着他和姜珠玉的关系。到了后来,他宁可在外面帮忙,也不愿意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倾注哪怕一点点的关爱。
想到当初的自己,胡大春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的扇自己两巴掌。
可一切,再也来不及了。
他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傍晚,等到其他人都进了楼,小院中只剩下了小丫。
胡大春悄悄的走了过去:
小丫。他轻声唤道。
小丫的小脑袋抬了起来,看到是爸爸,脸上挂起了甜甜却有些生疏的微笑。
胡大春心头一暖,下一秒,小姑娘的声音仿佛将他的心肝都全部捣碎。
小丫说:爸爸,你也是为了妈妈和秦峰爸爸结婚,才来的吗?
胡大春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的被锤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丫,你妈妈要结婚了,你高兴吗?
小丫乖巧的点点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辫子:高兴啊!这样的话,秦峰爸爸就真的是我的爸爸了!
那如果如果你以后跟爸爸一起,你愿意吗?
胡大春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祈求,虽然那种可能性,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听到这里,小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眼神警惕的看了看胡大春,向后退了一步。
我我不要和你走呀!
说完这句,小小的身子一股脑的跑过吴大春,很快消失在了小菜馆的小楼中。
胡大春心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失落。
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他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幸福全都展现出来,再一瞬间完全粉碎,让他的心都紧紧的揪着,似乎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然而,即使再失落,似乎也是无济于事的。
小丫不会再回到他身边,过往所有的亏欠也不可能再弥补回来,
而姜珠玉,也根本不会再给他任何一个机会。
胡大春缓慢的转身,拖着脚步,慢慢走进了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浓墨般的黑暗迅速将他全身吞没进去,连同这个佝偻着腰的汉子,脸上的那两行泪。
*
姜珠玉要和秦峰结婚的这件事情,自然也传遍了舟舟镇。
和他们关系好的人为他们高兴,也有一些人,在阴暗的角落中恶意的谈论着,就像阴沟中的老鼠一样。
秦立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得知秦峰结婚的消息,秦立新在阴暗的灯光下抽着旱烟,抽了足足一个小时。
老头子!你别再抽了!
刘玉茹看不过眼,终于伸出手拿下了秦立新手中的烟袋。
她比秦立新要小上七八岁,结婚这么多年,秦立新一直都算让着她。只是今天,秦立新心情实在不好。
你一个女人家,管这些干什么!
秦立新一把就将烟袋抢了回来,劈头盖脸的训了刘玉茹好几句,气的刘玉茹眼圈当时就红了。
你没事冲我发什么脾气啊!我招你惹你了我!
刘玉茹一边叫一边抹着眼泪,泪水顺着她长着皱纹的脸留下来。那一瞬间,秦立新突然觉得,刘玉茹老了。
当初他和刘玉茹在一块,不就是图她年轻又漂亮吗?现如今的她老的令人厌恶,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抛弃了曾经的妻子,还和秦峰形同陌路,这样真的值得吗?
秦立新又抽起烟来,皱起的眉头像沟壑一样,浓浓的烟气升腾上来,熏得人脑子似乎都空了。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熏熏然,才能不用面对所有的一切。
他的失败,和秦峰父子关系的崩塌,还有内心中山呼海啸般的不甘。
是的,不甘。
年轻时候的秦立新也是个敢想敢做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舟舟镇为数不多的有正经工作的人。虽然离了一次婚,但再婚对象更年轻,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很长一段时间,秦立新都觉得,自己是比别人强的,这样的感觉,直到秦峰退伍回来之后,都是如此。
可现在
秦峰回来了,秦峰给安排了个好单位好工作,听说秦峰手头还有不少钱,如今,秦峰还要再婚了
一系列的事实像一个个的钉子,扎着秦立新的屁股和他的心,让他坐立难安,睡都睡不好觉。
而刘玉茹和秦奋总在他面前晃,更是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提醒他失败的选择,提醒他找了刘玉茹,错过了一个最好的儿子。
刘玉茹见秦立新又抽起烟来,一时不敢上前阻拦,只得在一旁静静的待着,又过了会儿,见他停止了吸烟,方才试探的问:
老头子,前段时间有邻居还问呢,问咱们要不要去参加秦峰的婚宴。
参加?参加个屁!
秦立新狠狠的将烟袋锅子往破旧的搪瓷缸上磕打,磕的哒哒响:
那个不孝子都没想过要请咱,咱去干啥?
刘玉茹搓着手说:谁说不是呢?秦峰那小子就是养不熟的狼!你说说,我其实对他也不算差啊!再怎么说,他也得叫我一声娘!可他可他从未正眼看过我!哎,我也是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