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云围着红围巾,站在文工团门口,地上是薄薄的一层积雪,寒风跟冰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明明双脚已经冻得麻木了,可她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暖和。
陆长征在火车站门口,像块儿望妻石,恨不得把背着行李进站的姑娘,都瞧一遍。
大冬天的人都裹得厚实,帽子再一遮,很难一眼认出谁是谁。
老远看到一抹红,陆长征视线被吸引,待看到那双黑亮的眼睛时,他一喜,快步冲过人群。
美云!
刘美云抬起头,就看到陆长征眼带笑意的站在自己跟前,目光灼灼。
陆长征同志她笑着叫他,又问,你不冷吗?站在外面。
明明火车站就有候车室,她以为会和陆长征在候车室汇合,哪想到直接在外边就遇见了。
不冷,行李给我。陆长征不容拒绝的取下她背上的行军包背在自己身上,转头又要夺她手上的。
刘美云不让,这些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想到自己在保卫处还存了行李,陆长征也就没再坚持,带着她先去取了自己行李,然后检票进站。
刘美云第一次见到60年代的火车站,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青黑色的粗布衣裳,偶尔中间穿插着像她和陆长征这样的,一抹军绿。
进了候车室,人头攒动,比外面更恐怖,别说座位,连块空地都很难找到。
地上到处坐满了人,走两步,脚下不是行李就是别人的腿,耳边全是各个地方的乡音,她跟陆长征说话都的靠吼才能听见,最难受的是气味,刘美云庆幸自己早上什么也没吃。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巴掌大的地方,陆长征把行李卸下,看刘美云脸色不是很好,他一脸担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东西,我背包里有战友烙的饼子。
刘美云摇头,这会儿听到吃,她只想吐。
你要不想吃饼子,那我去国营商店给你买。陆长征以为她是不想吃大饼,就要去火车站外面的国营商店给她买好吃的,反正离火车开,还有将近两小时。
刘美云一把拽住他,有气无力道,我吃不下,就是有些头晕,休息会儿就好了。
这会儿的国营商店能有什么好吃的,而且她家就在沪市,那边的物资可比榆市丰富多了,刘美云口袋里虽然揣着钱票,但这趟回家,她什么都没买,带着不方便不说,东西还不如沪市的齐全。
看她脸色苍白,陆长征心里着急,猛地想起临走前小姑塞给他的东西,眼睛一亮,赶紧去翻行李。
你试试这个,看管不管用。
刘美云抬眼一看,是一小瓶清凉油,上面写着沪市某制药厂生产,味道刺鼻又提神,才用了几滴,她就感觉精气神好多了,胃里的那股恶心感,也在渐渐淡去。
嗯,管用!
终于,刘美云脸上的气色在逐渐恢复,大红围巾下,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又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你身上怎么有这个的?刘美云好奇。
是小姑放的。
陆长征见她都有力气说话了,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说道:以后出远门,我都给你带着。
那眼神,别提有多真挚。
刘美云措不及防被感动到,刚想说自己其实没这么娇气,旁边一直看热闹的大娘突然笑哈哈的开口,姑娘,你男人对你可真好。
嗯刘美云笑着点头,反正结婚报告都打下来了,他俩就差一张证,也懒得跟人多解释他们还没结婚那话。
刘美云觉得无所谓的一个点头,陆长征却是很没出息的红了脸,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飞到沪市和刘美云把结婚证领了,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男人。
姑娘你长这么漂亮,肯定很多小伙子稀罕,他对你好点也是应该的......
大娘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嘴叭叭的逮着他们说个没完,把刘美云和陆长征好一顿夸,夸完又开始拉家常,问东问西。
刘美云压难受得压根不想说话,陆长征注意力又都在刘美云身上,根本顾不上旁的,大娘一个人跟倒豆子似的,没完没了,丝毫也不介意冷场。
大娘不是榆市人,是来这边探亲的,她有个儿子在这边部队当兵,过年不能回家,她就一个人提着包裹来部队看儿子。
看完儿子,又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回老家。老家在沪市下面的一个农村,得知他们也是到沪市下车,眼睛顿时一亮,抓着陆长征的手,就问:小伙子,你们买的是卧铺吧?
陆长征不自在的抽回手,刚要回答,刘美云轻轻踢了他一下,抢先道:是站票,卧铺票哪儿那么好买啊?我们买的晚,连硬座票都没买到。
这年头,想买张卧铺票得是有单位才行,还不一定能买到。
我看你男人是军官吧?咋会买不到卧铺票咧?大娘有些不信。
大娘,卧铺票贵啊,一张就要22块,我俩才刚结婚,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哪舍得买那个卧铺票。要能买到硬座,我都知足了。刘美云一脸惆怅的看着中年女人,继续说:不巧我前段时间还把腿给伤了,这要站两天回去,我都怕伤口再给复发了,想想都发愁,对了,大娘,你买的啥票啊?
站票!尖锐的嗓音脱口而出。
女人本来还有点小心思,可一听刘美云说完,就啥念头都打消了,尤其在看到刘美云睁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口袋的票根看时,忙找了个借口,拖着行李朝别处去了。
第7章
美云,你真厉害。
陆长征望着刘美云,眼里全是迷恋。
他不蠢,刘美云踹他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那个大娘要打什么主意。以前在部队也听人抱怨过,坐火车回一趟家,几十个小时,遇到乡亲拿他们身份说事儿,强占座位,嘴笨的都只能吃哑巴亏。
陆长征虽然不至于吃哑巴亏,可也是真烦和这种人周旋,刘美云三言两语,就把那大娘说得脸色一变,夹着包袱走人。
陆长征简直喜欢死这样伶牙俐齿,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儿的刘美云了。
美云,你放心,以后我的津贴全都给你,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不是火车站人多眼杂,陆长征现在都想把口袋里的钱和票都交给刘美云保管。
这可是你说的。虽然被陆长征眼神里的灼热,盯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但刘美云在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理智的。
嗯,我说的。
陆长征傻笑着点头,不光是以后的津贴,回头他还要把放在小姑那里的存折拿回来,也交给刘美云保管。
刘美云不知道,自己几句话的功夫,就把男人攒了二十几年的家底全掏空了。
距离火车出发,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那趟火车,就已经开始在排队检票。
队伍参差不齐,到处都有插队叫骂的争执声传来,偶尔还伴着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
陆长征带刘美云排在了最后。
他身上背着刘美云的全部行李,和他自己的一个行军背包,身型看起来远没有平时洒脱。
刘美云跟在他身边,身上就挎了个军用水壶,轻松得不要不要的。
本来刘美云是想自己提行李,可陆长征一点不让步,还差点连水壶都给她夺走了。
最后刘美云没办法,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说,人太多了,等会儿检票肯定更挤,我怕咱俩被冲散了,你腾出一只手,拉着我。
女孩儿温热的气息扑过来,酥酥麻麻的,陆长征耳朵瞬间滚烫,心脏扑通扑通,连候车室的噪音,他都听不见了。
刘美云本来是想用这个办法,劝男人分他一些行李,结果陆长征居然直接把行李拢到一块儿,单手提着,腾出另一只手来拉住她。
放心,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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