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一股甜丝丝、香喷喷的味道先飘了进来。
孙谚识抬眸看去,只见朗颂一只手牵着朗月,一只手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里装着一只乳白色瓷碗,冒着蒸腾的热气,碗旁边还有一只水杯。
怎么了?孙谚识问。
吃饭。朗颂回答,医生说禁食十二个小时以后如果没有再吐血就可以进食,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十二个小时了。他把托盘放到了房里的桌子上,吃完东西再吃药。
孙谚识朝碗里看了一眼,是一碗面糊状的东西,看起来像藕粉,上面飘着鸡蛋花,还有几片香蕉。
他不禁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一种暖胃的小吃,朗颂向他解释,医生说你这几天只能吃粥一类软烂的食物,你先尝尝,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煮粥。
朗月趴在孙谚识膝头,见他没动,着急地跑到桌前小心翼翼盛了一勺。她用小嘴呼呼吹凉,努力踮起脚尖想递到了孙谚识的唇边。
孙谚识怔怔地看着朗月纯净的明眸,一时忘了做出反应。
朗颂见他不动,以为是不敢吃,解释道:这是我老家一种小吃,叫面婆婆,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我妈就会给我做这个,她说吃了以后病好得快。
盯着眼前的一勺面糊,孙谚识不禁想起以前生病时他妈给煮的百合粳米粥,大概每个母亲都有一道哄孩子的美食。他闭了闭发烫的眼睛,旋即低头含住了勺子。
面糊、鸡蛋、香蕉的搭配看起来非常像黑暗料理,孙谚识本以为味道可能一言难尽,但结果出人意料的好吃。
香蕉的香甜味和米糊还有鸡蛋花搭配起来并不会很突兀,吃起来有点像藕粉,但不会像藕粉那么糊嘴,入口即化。
他从朗月手里接过勺子,连着吃了好几口才想起来问朗颂:你们吃了没?
吃过了。朗颂回答,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药,吃完记得吃药。
好。孙谚识应了一句,在朗颂转身离开时又叫住他,说了句谢谢。
一碗面婆婆下肚,空虚的胃被填满,也让孙谚识一肚子横冲直撞的火气蛰伏下去。生理上得到了满足,心理上的空虚感却变得强烈起来,孙谚识清楚地知道这种空虚感因何而起他的身体在渴望酒精。
医生开的药和那份胃镜检查报告都在桌上放着,孙谚识拿起报告单,通过单子上的彩色图像可以清晰的看到胃的贲门、幽门、胃底等。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叠起放回了原位,然后端起旁边的水杯把药给吃了。
吃完药他向后倒去躺会了床上,极力按捺住了生理上对酒精的渴望。
可能是昨晚胃出血消耗了他太多精气神,可能是药里有什么安眠的成分,他重新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往常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再出现。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就好像把这两年缺的觉一次性给补足了,以至于孙谚识睡醒时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他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才缓过神来,慢慢探出睡得发软的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孙谚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胃已经不疼了,就是饿得很难受。他关掉手机,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干躺着,几分钟之后他还是受不了饥饿的感觉,捏了捏鼻梁开灯下了床。
他像平时一样,随意地推开门,在门板即将砸到墙壁的那一刹那,猛然想起对面的房间住了两小孩。他用脚勾了住门,然后轻轻关上,蹑手蹑脚下了楼。
他先去厨房烧上水,又去店里拿了一桶泡面回到厨房。
将开水倒进泡面桶里冲散了调味粉,浓郁香味马上升腾而起,本该令饥肠辘辘的垂涎欲滴,孙谚识却突然干呕了一下。
他忙把纸盖给盖上,又压了一个盘子压了上去,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好受一点,喉间不断涌上酸水,几乎要喷涌出来。
他的心跳也骤然变得很快,整个人在炎热的夏日夜晚突然像冻狠了似的发起抖来。
他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不停发颤地手指、手臂,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知道只要走几步路就能拿到能缓解他痛苦的解药,可他想控制自己,他不想让毒药成为自己的解药。
他的耳畔不断地回荡着医院里老医生说的那句有空的话去心理科看看吧,眼前不断闪过那张胃镜报告上令人感到生理不适的清晰图像。
他的内心在不断反思着,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恐惧、懊恼、愧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寂静的深夜无限膨胀,孙谚识咬紧牙关拼命隐忍,他紧闭上眼,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再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这次就一定能扛过去。
然而,仅仅十几秒而已,他就控制不住地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双臂狠狠地扫向小桌子,砰的一声,瓷盘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而那桶刚泡好的方便面倒扣在了他的脚背上。
朗颂套好衣服匆匆下楼,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孙谚识弓着背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厨房的白炽灯下,整个人被一种肃杀森林地气息所包裹着。如果不是因为剧烈的喘息和难以自控地颤抖,他真的就像一个毫无生命力的雕塑一样。
还在冒着蒸腾热气的泡面打翻在他脚上,而他好像没有痛苦似的无动于衷。
一刹那的呆怔后,朗颂马上疾步走到孙谚识的面前蹲下,而后握住了孙谚识的脚腕抖了抖,将他脚背上的泡面甩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面婆婆是我乱取的名,但是真的有鸡蛋香蕉面糊这道小吃,味道还阔以的。
第29章狼狈(2)
脚踝处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魂不守舍的孙谚识受了一惊,整个人倏地震了一下,本能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朗颂顺势松了手,抬头道:要冷水冲一下。
孙谚识目光呆滞,他眯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蹲在他面前的少年,攒眉想了两秒才想起来,蹲在他面前的是朗颂,是他家租客。
他用力地咽下几乎要涌出的酸水,用喑哑的嗓音问道:怎么了?
朗颂的视线落在孙谚识颤抖的双手上,他抓住孙谚识的手腕:你的脚被烫伤了。
麻木掉的痛觉神经复苏,孙谚识才感觉到脚背上一阵火辣辣地刺痛,像被火焰燎过。他垂眼看着一地的狼藉,茫然地啊了一声。
再鲁钝的洞察力也该看出孙谚识的异常,朗颂直接将孙谚识拉了起来。
孙谚识被迫跟着朗颂到了院子里,冰凉的自来水冲在脚上,激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混乱的脑子遽然恢复清明。
好点了没?水管对着冲了良久,朗颂低沉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响起。
孙谚识弯腰拧上水龙头,等水管里的水流尽,四周安静了下来,才淡淡回了一句:好了,谢谢。
他抬脚晃掉人字拖里残留的水,闷声转了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地上的那一摊泡面和汤水时,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他转身想去拿院里的扫把,朗颂已经单手拿着扫把走了过来,说道:我来吧。
孙谚识点了下头,将双手藏在沙滩裤巨大的裤兜里,掐着自己的大腿走进厨房。他将凳子踢到了墙边,倚着墙坐了下来。
两人谁都没吭声,朗颂迅速清理掉地面,而后走到灶台前打开还插着电的炖锅,一股小米粥的清香味飘散出来。吃晚饭时他上楼叫过孙谚识,见他睡得很熟就没忍心叫醒,临睡前煮了一锅小米粥放着。
其实朗颂一直也没有熟睡过去,孙谚识开灯时就醒了。他知道孙谚识应该是饿了下楼找吃的,也看得出来孙谚识今天都在避着他,以免对方尴尬,便没起来。
本以为孙谚识应该能找到炖锅里的粥,直到厨房传出盘子碎裂的声音,他才察觉到不对劲,慌忙起了床。
朗颂盛了一碗还冒着蒸汽的小米粥出来,打开碗柜拿起瓷勺时顿了一下,又轻轻地放了回去,拿起旁边一个长柄木勺放进了碗里,将小米粥端到了孙谚识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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