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扬一把拍开他的手:别给我来这套!
朗月被这场面吓得不轻,但还是壮起胆子来跪到沙发上,用她柔软的小手给孙耀扬顺背,因为着急,她毫无章法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正在打牌的人都围聚过来,七嘴八舌地劝慰。
老孙,消消气,昨天医生就跟你说了控制情绪少动气呢吧。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孙谚识被挡在了人群之外,几分钟后他爸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才垂着头认错似的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孙耀扬别过身去,言简意赅道:改不了那毛病,以后都别来见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送东西。
孙谚识万般无奈,两年来他爸第一次愿意见他,他原以为这是他爸的态度有所软化的表现。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爸只是还没有放弃让他承担起传宗接代的责任,在给他下发最后通牒。
或许他今天本就不该过来,也不该抱有幻想,六年来,他们从来没能平静地坐下来聊过。
同性恋、他妈的死,始终是他们父子掩盖在皮肉之下血淋淋的伤口,如果想让这两个伤口愈合,只能由一方妥协才行。
但显然,他爸是不可能妥协的。
孙谚识无力地朝朗月招了招手,朗月看着孙谚识,又担忧地看着孙耀扬,最后用小孩子最纯真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抱了孙耀扬的胳膊一下。
孙耀扬冷硬的心脏被小姑娘的举动温暖,忍不住扬了扬颤动的嘴角,眯眼笑了一下。
从养老院出来,孙谚识带着朗月去吃了午饭,然后精疲力尽地回了家。
朗月看得出他心情不好,乖巧地自己玩,一开始在店里捏橡皮泥,后来跑去院里跟黄豆玩橡胶球。
孙谚识像被抽干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纷乱如麻。卓历的纠缠和他爸的胁迫就像两面朝他缓缓移动的坚实墙壁,他夹在中间,前方无进路,后方无退路,无处可逃。
啊!
他突然情绪失控,烦躁地抓着头发低吼了一声,然而钻进耳朵的这一声啊!却并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紧接着,一声声痛苦的啊哟哟响起,还夹杂着尖利的猫叫声。
孙谚识直起腰凝神听着,发现这痛苦的呻吟是张老太院子里传出来的。
出了什么事?!
孙谚识未多作考虑,起身冲进了张老太家小院,眼前的一幕让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张老太蜷缩着身体侧躺在楼梯口,嘴里难受地呻吟着,她的额头、脸上鲜血淋漓,衣服也脏乱不堪,显然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摔成了这样。
张老太的小黑猫发出嗷呜嗷呜凄惨的叫声,绕着她焦躁地踱步。
短暂的惊慌之后,孙谚识立马镇定下来,视线捕捉到了晾在院里的一条毛巾。他一把扯下毛巾折叠两下,压在了张老太额头上那条足有五公分长的伤口上。
张老太双眼紧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孙谚识猜想可能摔出了脑震荡,他不敢轻举妄动,一边观察着张老太的情况,一边掏出手机打给了120。
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120赶来,用担架将张老抬出了蓝楹巷。
年轻的护士见孙谚识不上车,拍他一下,语速飞快道:是家属吗?上车。
孙谚识抬腿欲上车,心里咯噔一声,猛然想起朗月还一个人待在家里!他一把拉住赶来帮忙的丁婶道:丁婶
我去我去,丁婶打断他,要是端个尿盆你也不方便。说着,她就上了救护车。
心底莫名涌上强烈的不安,孙谚识飞奔回家,朗月却果真不在店里。
他立马跑进院子,院里空空荡荡安静无声,没有朗月,也没有黄豆,他又马上上楼,然而他将楼上楼下翻了个遍,甚至连柜子里都找了,也没有找到朗月。
孙谚识蓦然想起虎虎被拐跑的那件事,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后脑勺。
第73章你对她做了什么!
朗月被自己弄丢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孙谚识茫然无措地站在小院里,耳朵一阵嗡鸣,张了张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虎虎被人带走的画面在脑海浮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冷汗立时冒了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每一根神经。
他心乱如麻,四肢发软,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后跌坐在地,手掌被粗粝地水泥地面磨掉了一层皮。
火辣辣地疼痛感骤然唤回麻木的意识,孙谚识用力空咽了一下喉结,喃喃道:我要去找月月,她一定是出去玩了,我现在去找。
他一遍遍说服自己,朗月只是和黄豆出去玩了,只要去找回来就行。
在地上呆坐了两秒,孙谚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暂时镇定下来。
他用皮开肉翻的手掌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立刻拿出手机打开了监控软件。
上次虎虎被拐事件之后,他就有意在店门口装一个监控,可是这事拖着拖着便被他抛诸脑后,此刻他后悔不已。但懊恼和后悔已改变不了结果,重要的是先找人,他紧绷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监控画面中他听到张老太发出的惨叫声跑了出去,三分钟后黄豆突然从货架中疯了似地窜了出来,随后朗月也跑了出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柜台有些茫然,在狭小的店里张望了一圈,确定屋里没有人后追了出去,听脚步声是朝着巷子深处跑去了。
此后监控画面就如同静止一般,只有空无一人的小店。
啪!一声,孙谚识重重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这几天因为卓历的那条短信一直心神不宁,今天去了养老院又被他爸威胁,他身心俱疲,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对朗月的照顾。
当他看到张老太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只想着赶紧救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把一个五岁多不会说话的小女孩独自扔在了家里。
可再多的愧疚、悔恨,都为时已晚!
孙谚识闭了闭眼,没有过多的被情绪牵绊住,收起手机出了门。他在心里计算着,从自己进张老太家直到现在,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朗月个子小步幅小,应该不会跑远,应该还没跑出蓝楹巷。
他直奔巷口饺子馆,恳求丁叔帮他叫几个街坊一起找朗月。
丁叔一听朗月不见了,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得到丁叔的帮助,孙谚识又疾步往巷子里走去。他一边沿路在各个犄角旮旯寻找朗月,一边给华强打电话报警,而后又给朗颂打去电话告知此事。
朗颂在电话里听到朗月不见了,手一脱力,一叠刚收起来的餐盘砸向地面,砰的碎了一地。
他来不及多想,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到就挂了电话。
孙谚识精神高度紧绷,视线一路巡睃,用尽全力呼喊朗月的名字,叫了几声后才反应过来朗月根本不会听到,他又开始叫黄豆的名字。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的心脏也越来越沉。
丁叔叫了些人出来帮忙找人,但是正值午后,大部分人都在单位上班,蓝楹巷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