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受了伤深更半夜独自待在医院,即便只是想想,也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他们还是同学。
同学聚餐那天,在饭店露台那两位女同学谈论的的话也蓦地环绕在孙谚识耳畔。
谢霜语怎么会突然出国?高中毕业前她说过读完大学就回老家。
可能是不想回老家吧,我听说他爸妈思想很封建,管她管得很严。
有一次在学校里我亲眼看到他爸在学校后门指着她脑门骂她,说她是个赔钱货,每个月都要买复习资料,还说花的钱都记在账上,让她毕业了赚钱来还这些账。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孙谚识收回思绪,拿了外套往门口走,经过朗颂身旁时拍了怕他的肩,语速飞快说道:她不是本地人,父母都不在身边。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擦身而过时,朗颂无意识地抓住了孙谚识的手。
孙谚识急着走,看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眼,挣了挣:怎么了?
朗颂眸光一凛,认真道:我跟你一起去。
孙谚识恍惚了一下,那个在这半个月来根据他对朗颂的细致观察后否决的想法又抽了芽。但此刻并非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他往对面的房门瞄了一眼,说道:你跟我一起去,那月月呢,外面很冷。
那根冲动的神经被拨了一下,朗颂幡然醒悟过来,只得不甘地松了手,低声叮嘱: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好。孙谚识勉强笑了一下,离开房间,快步下了楼。
第85章班花的秘密
深更半夜,路上只偶尔驶过一两辆车,一路畅行无阻,孙谚识很快到达谢霜语家,直接用她给的密码开了门。
一阵淡雅的香味扑面而来,屋内只有玄关的一盏射灯亮着,里边静悄悄的。
他摸到开关打开了大灯,入目便是一个开放式小厨房,往里走几步是一览而尽的小客厅,沙发旁边就是去往二楼的实木楼梯这是套适合独居的Loft公寓。
孙谚识未作他想,蹬掉鞋子上二楼。他敲了房门,里面没人应,于是直接打开了门。门背后有东西咕噜噜几声滚到了角落,同时,脚底踩上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孙谚识打开灯,小心地抬眼往房内看去。谢霜语坐在地上,身上披着被子,身后靠着床,一只实木床头柜倒在地上,一盏小夜灯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了一地,还有其他小物件也乱七八糟摔落一地。
他又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白色的小药片。
听到开门声,谢霜语才缓缓抬起头来,快速隐藏住眼里的惶恐、茫然,无措地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窘迫道:抱歉,劳烦你深更半夜跑一趟。
孙谚识已经避开玻璃灯罩碎片,走到了谢霜语面前,蹲下来检查她脚上的伤势。原本盈盈一握的脚踝肿胀得像一个发面馒头,看起来就很严重,可能是韧带损伤或者骨折。
他握住谢霜语的脚踝,轻轻捏了一下,疼不疼还没问出口,谢霜语已经疼得嘶了一声,眉心深深蹙起。
孙谚识收回手: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家里处理不了。
谢霜语又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咬着唇犹疑须臾才点头:能麻烦你帮我从衣柜里拿一件大衣吗?黑色长款的那件。
孙谚识垂眼,看到了谢霜语裸露在被子外面白皙的长腿,以及一小片真丝材质的睡衣面料。
好。他依言从衣柜里拿出了衣服,转过身等着,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叫我,我会闭眼帮你。
好。望了那清瘦但很有安全感的背影一眼,谢霜语掀开被子,艰难穿衣。
她穿了一件长度只到大腿的吊带真丝睡裙,酥胸半露,且因为受伤的那只脚没法移动,姿势很尴尬。窸窸窣窣艰难地穿好大衣,将腰带紧紧系上,她才开口:好了。
孙谚识回过头,本想把谢霜语抱下楼,他暗暗握拳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臂力后选择了背的方式。谢霜语很瘦,最近他的体重也涨回去不少,但还是没有那个自信,他没有朗颂那么大的臂力,万一造成二次伤害就难辞其咎了。
孙谚识扶着谢霜语站了起来,让她单脚站立,半蹲在了她前面,偏头道:上来。
谢霜语的耳朵蓦然一热,但没有扭捏,身体前倾趴在了孙谚识的背上。
孙谚识背起谢霜语,走到房门前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方才滚到角落里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戒断酒瘾时他吃过这种药,是地西泮,主治焦虑症、失眠及各种功能性神经症等。这种药吃了以后副作用很大,可致嗜睡、头痛、运动失调等。
他没有揣摩、流连,立刻收回视线,背着谢霜语下了楼。
上了车,谢霜语再次表示歉意:抱歉,其实我以为并没有那么严重,所以想请你过来帮我买点药就行,但是看起来比我想象中的严重很多。
孙谚识偏头看她一眼,应了一声没事,应该的,便再没吭声,也没问那瓶药是怎么回事。
其实当他推开房门看到谢霜语沉抑又无助地挨着床坐在地上,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无知无觉的模样时,就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谢霜语半夜打电话给他可能不是因为脚受伤,她或许是在求救。
那个药瓶证实了他的猜测。
车里很安静,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时,谢霜语突然开口:其实
孙谚识看她,她生硬地扬扬嘴角,继续道:其实我有严重的焦虑症
眼角的余光看到绿灯亮起,孙谚识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继续开车,稍稍偏头,用寻常的态度问道:看过医生了吗?
见孙谚识神态坦然并无异色,有那么一瞬间谢霜语是想把心里话和盘托出的,但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她低声回答:看过,原本一直控制得很好,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当然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今天她鼓起勇气去了一个故地,想起了一些让她追悔莫及的往事。晚上睡着后,她便立刻跌入一个个久违的噩梦,循环往复。她从噩梦中遽然惊醒,感觉黑暗中有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口鼻,使她无法喘息,她好像被闷在一只巨大的塑料袋里,被濒死的恐惧所包裹。
她挣扎着起来找抽屉里的药,可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不小心撞倒了柜子,那个实木柜子重重砸向了她的脚。
她根本没感觉到疼,疯了似的抓住药瓶艰难地拿了一颗药塞进嘴里,然而一切并没有变好,耳畔有突然响起梦里那些令她惊恐至极的戏谑、责骂。
你刚才经过的时候偷偷看我,不就是对我有意思吗,摸你一下怎么了?
少在这里装清纯,听你们学校的人说你跟很多男的好过。
大学毕业后要么回老家考公,要么回老家相亲嫁人。
你连爸妈都不要了?养你有什么用?你这个赔钱货!
你不喜欢我,当时又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婴儿尖利的啼哭声。
她用力捂住耳朵,想把这些声音屏蔽在外。可是根本没用,那些声音是从她脑子里发出来的。她太绝望了,疯狂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刻,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为他挺身而出的少年孙谚识,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促使她打出了那一通电话去求救。
当孙谚识微哑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钻进她的耳朵时,脑子里所有洪水猛兽一样的声音轰然褪去,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医生先给安排拍了个片子,幸运的是并没有骨折。医生给伤处固定了一下,让明天上午再做一个核磁共振,看看是不是韧带损伤。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谢霜语不打算再回家折腾一番,请护士帮忙找了一张急诊病房的病床躺着,又让孙谚识早点回家,说自己能行。
孙谚识自然不可能真就这么放心地回家,拿了条凳子坐在了病床边:我不回去,你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