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谚识笑笑,没再像上次那样,粗暴地拿自己的T恤给朗月擦嘴,从纸盒里抽了一张湿巾,细致得给她擦掉了奶渍,已经有了慈父的模样。
玩累了,吃饱了,孙谚识又给朗月买了几身衣服才打道回府。到达一楼男装区,他停住脚步,从透亮的玻璃橱窗里看到了穿在模特身上的一件机车风夹克棉服很酷,适合年轻人,适合朗颂。
停顿片刻,他牵着朗月走进店里,买下了这件衣服。
回到蓝楹巷已经是日落时分,橙红落日染红了半边天。
孙谚识进门不到五分钟,朗颂后脚也跟着进了门,小电驴后座上还放着刚买的菜。
下班了?孙谚识心里有数,嘴里却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朗颂把装菜的帆布袋解下,回答:我请假了,今晚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他口气寻常,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顿散伙饭。
孙谚识起身:好,我去帮忙。
朗月在小院里和黄豆玩闹,孙谚识坐在厨房门口择菜,朗颂则在厨房里颠锅炒菜。
小小的院落在夕阳余晖下升起了炊烟,菜香味飘了半个村,不知谁家大嗓门嚷了一句:谁家烧带鱼啊,馋死我了。
三人一狗组成了一幅美好的人间画卷,然而只有狗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餐桌展开,菜肴摆了一桌,色相俱全,孙谚识却尝不出味道。但仍旧强装出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不停地将筷子伸到各个盘里,撑到有点反胃了才搁下筷子。
吃完饭,他跟朗颂说要带朗月去巷里走走,消消食。
朗颂擦干手上的水珠:哥,等等我,我也去。
三人沿着昏暗的小巷来回走了两趟,朗月熬不住困意在孙谚识肩上睡着了,他们才回家。
进了房间,孙谚识把装了衣服的手提袋拿给朗颂。
朗颂微怔,尴尬道:哥,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孙谚识笑哼一声:不是什么礼物,觉得适合你就买了,拿着吧。
朗颂接过袋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白天朗朗晴空,夜深人静却突然刮起了大风。孙谚识率先洗完澡上床,平躺睁眼听了一宿的风,回过神时天已经亮了,朗颂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慢慢转身,将脸对着墙壁继续装睡,听着朗颂穿衣洗漱又去朗月房间收拾东西的声音。他没吭声,也没有起来帮忙的想法,直到朗颂开始往楼下搬东西,才不得不起床。
朗月站在院里,穿着昨天新买的鹅黄色羽绒服,白净的小脸被一圈毛领围着,像个洋娃娃。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孙谚识,刹那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汹涌而出,呜咽着奔向孙谚识。
孙谚识疾步下楼,捞起朗月紧抱在怀里。
朗颂瞧了一眼,眼眶刺痛,咬着牙关将两个纸箱扛上了肩,闷声道:车来了,我先把东西搬去巷口。
孙谚识没应,喉结抖得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用指腹轻柔地帮朗月抹掉脸上的泪水,泪珠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滚落,怎么都抹不干净。小姑娘隐忍的抽噎声让他肝肠寸断,心痛不已,他红着眼眶埋进朗月的颈窝。
孙谚识把朗月哄住,抱着她坐到了店门口,两人依偎在一起,对于朗颂的忙碌视若无睹,企图用袖手旁观对抗时间的流逝。
在朋友的帮助下,很快便将所有行李都搬上了巷口的小皮卡。朗颂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巷子,每一步都像踩着钉板上那般刺痛、艰难,但他知道,只有自己往前,孙谚识才能毫无负担地往前,他咬起牙关若无其事地一步步向前,终于走到了孙谚识的面前。
月月,他朝朗月伸出手,走了。
朗月水灵灵的眼睛哭得红肿,已经平静的情绪在听到走这个字眼时又翻涌起来,眼眶顿时盈满泪水,双手本能地去攀住孙谚识的肩膀。
孙谚识拍拍她的后背,温柔低声道:乖宝,忘记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了吗?
朗月逃避了片刻,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用颤抖的哭腔叫了一声谚爸爸,又亲了孙谚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扑向朗颂。
朗颂滚了滚酸疼的喉结,哑声道:哥,那我们走了。
孙谚识一眨不眨地看着朗颂:照顾好自己和月月。停顿良久,又说,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欢迎你随时回来。
嗯。朗颂艰难地点头,哥,保重。
孙谚识倚着墙壁站在原地,目送着朗颂一步步朝着巷口走去,眼看着那背影一点点变小。脑中蓦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天,也是同样的场景,他站在门口看着已经走远的兄妹,咬咬牙趿着拖鞋顶着烈日追了上去,然后说:我家空房间租给你。
他播下一点同情,收获了两份亲情。
汪汪汪!
黄豆的叫声唤回了孙谚识涣散的神思,他垂眸看到了自己迈出去的右脚,慌忙收了回来。
黄豆看着巷口,又仰头看着孙谚识,急得团团转,带着一点怨气朝孙谚识乱叫,好像在说你怎么还站着,怎么还不去追。见孙谚识仍旧不为所动,挣扎着来回看了两次,撒丫子奔了出去。
孙谚识抱臂看着,也不叫也不阻拦,他只会盛狗粮,而朗颂会拌好吃的狗饭,想来黄豆应该也更想跟着朗颂。
毛茸茸狗尾巴消失于视线之中,孙谚识垂眸收回目光,一扭头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口的张老太。
自摔伤了之后,张老太安静了不少,也苍老的很多。她扶着墙壁,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巷口,喃喃着:走了,都走了,统统都走了
孙谚识轻叹一声:是啊,都走了。似是应和,似是自言自语。
他转身进门,慢吞吞地走进柜台坐着,把手臂搁在柜台边缘,无精打采地将头搭了上去,把脸埋在臂弯中。
少顷,屋里响起了细碎轻巧的踢踏声,是狗爪子踩着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孙谚识猛然抬头,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朗颂。
怎么了?怔愣片刻,他问道,东西忘拿了?
朗颂点点头又摇摇头,走进柜台站在孙谚识面前,问:哥,我能抱你一下吗?
孙谚识局促地站起身,迟疑一瞬,点头说好。
朗颂向前一步,按捺住心里澎湃的感情,克制地抱住了孙谚识。
两人胸口轻轻贴着,虽然隔着厚实的冬衣,但孙谚识感觉到了朗颂炽热的体温、猛烈的心跳,以及贴在自己鬓边微微颤抖的嘴唇。他没有躲,没有避,伸出手松松揽住了对方的腰。
朗颂松开手转身的那刹那,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在即将抓住的那一刻又胆怯地收回了手。
年少时,他有着幼稚的勇气,而现在他只有成熟的怯懦。
第95章他回老家了(过渡章节)
朗颂经常在巷口帮孙谚识卸货,他搬行李时上车时就停在丁婶家门口,丁婶瞧见了,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又在卸货,并未多想。
下午,她去孙谚识的店里拿寄存的食盐,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小月月,还在午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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