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六怪不好意思的,低声说,这好好的怎么就被棵树认成了干爹?
掌柜哈哈低笑几声,你怎么知道是干爹不是小娘?东家你又没媳妇,好歹我也得是个正房吧?重六也豁出去了,学着石榴街上的姑娘们故作一副娇嗔之态。
掌柜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又意识到可能笑声的震动会引来魇,于是赶紧捂住嘴。
他好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爽朗了。
祝鹤澜收敛了笑意,静静看着对面也跟着傻笑的重六,轻声问了句,六儿,你之前干嘛不跑?
东家你怎么又提这事啊?我这不都道歉了吗?重六以为东家要骂他,赶紧告饶。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不怕吗?祝鹤澜的眼中真切地出现了困惑之色。
怕啊,怎么不怕。重六耸耸肩膀,就是觉得不落忍。我知道槐树是你养大的,但是这些带秽的东西,谁说得准啊万一它把你吃了怎么办?
我不过是你的东家,你也不过是我的跑堂。就算我被吃了,你也没有义务来拼了命救我啊?祝掌柜仍旧不明白。
重六愣了一下,抓了抓头,好像有点局促。
掌柜说得有道理。
但是
我也说不准为什么,反正当时就那么做了。要是再来一遍,保不准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重六轻描淡写地说,那种时候,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啊。
掌柜凝望着他,眼神似多了许多温柔。
真诚的、没有目的的温柔。
你真不像是百晓门里出来的。掌柜评论道。
重六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就在此时,忽然四周开始剧烈震颤,重六要紧紧抓住树根身体才不至于被颠荡得飞起来。祝鹤澜稳住自己的身体,看到周围的树根开始燥乱地蠕动,如无数缠结在一起的巨蟒,渐渐向着中间挤压过来。
六儿!我们得出去!
他首先将手从薄膜中伸出去,摸索着抓住外面的一条树根。重六也跌撞地跟过来,两人相互拉拽着,狼狈非常地向外爬。
整片大地都在蠕动着,所有的树根、蠕虫都在扭动着,树也跟着颠簸起伏,俨然狂魔乱舞的疯狂画面。重六恍惚感觉自己正被卡在某个巨怪身上随着动作扭曲变形的皱纹中,又如在咆哮怒海章随着浪涛颠簸的小船。
而天空中,出现了古怪而令人战栗的奇景。
那些黑色的巨大肉质团块内部开始散发出血一般的红光,有细细密密的丝状物从那皲裂的沟壑间不断延长下来。当它们渐渐接近地面,重六才看清那些丝的全貌。
那并不是丝,只不过是因为距离遥远才仿佛是丝。它们是无数足有百年古树的躯干那么粗的、面貌可憎的黑色触手。半透明的污浊表皮下,数以万计肿泡般的眼睛迅速出现又消失。仿佛随意分散生长的裂口翕动开合,露出如葵花形态生长的布满倒刺的牙齿,触须般成簇舌头长长地探出来,甩出足以腐蚀任何金属的剧毒酸液。
那无数可怕的黑色触手从天而降,仿佛是倒扣过来的黑暗森林,渐渐与地面上的畸形三林并合。就在它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些混乱的念头,开始搅动在重六的头脑中。
腐败的土地、分解的尸体、拥挤的蛆虫、恶臭的粘液、五彩斑斓的肿泡、充斥着整个黑暗天空的神
明明是恐怖的、肮脏的、畸形的东西,却莫名地令他产生了向往。就好像在那些最扭曲的、超出人认知的恐怖之后,有着什么原始而美丽的东西,在吸引着他,召唤着他。
让他想要伸出手,去迎接那些触手,去迎接它们尖锐的利齿和瞬间就会将他的皮肤烧裂、露出筋脉血肉的毒液,被它吞噬、消化,成为它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六儿!掌柜的声音骤然将他从那种诡异的恍惚状态中拉了出来。重六悚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向着一条逼近的触手伸出手去,而掌柜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往回拉。
他们不得已,再次缩回薄膜之下。原本可以容纳三人左右的空间变得比刚才拥挤得多。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紧紧地贴在一起。重六甚至能透过掌柜胸前的重重布料,听到那炙热胸腔中有力的心脏跳动声。
他还从来没有距离哪个人这么近过
重六的心跳速度也开始提升,不知是不是错觉,掌柜的心跳速度好像也变快了。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重六的额头几乎是抵在掌柜的肩头,勉强才能向后抬一抬脖子。
掌柜的用力推开一条横在他头边的根系,低声道,这是槐树梦里他刚刚出生时的景象。天上的是它的母亲。
槐树的亲妈怎么是云彩呢?!重六简直无法理解。
那不是云彩她只是太大了,我们看不见她的全貌。而且这还只是槐树梦里她的样子,大概是有些扭曲错乱的。真实的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掌柜苦笑道,要是知道了,我也没机会和你说话了。
为什么?
没有任何见到她真面目的人能活着留下任何关于她的记录。他们要么消失了,要么疯了。
重六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多么恐怖的真面目。
即使只是梦里的化身,但在槐树对梦的控制不强的情况下,我们是有可能被吞噬的。看来必须再在这里躲一会儿。掌柜语带歉意。
重六被挤得难受,所有残余的空气都闷热地糊在皮肤上。他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却听到掌柜闷哼一声。
你踩到我的脚了。
啊!对不起!
重六不敢再动。此时他仿佛是和掌柜面对面拥抱着,被包裹在一层蠕动的根系织成的茧囊里。
掌柜也一样被热得大汗淋漓的,但他身上那淡淡的药香气味,却依旧可以透过周围树根上附着的粘液散发出来的酸腥味道,给重六的鼻子注入一点舒适的微风
听着掌柜的心跳,感觉着掌柜的怀抱,重六脸颊开始发热,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掌柜忽然轻声说了句,你心跳好快啊。
重六清了清喉咙,转移话题,刚才那些触手,会不会把魇吃掉?
说不准。或许这是槐树感觉到自己的梦境有外来者入侵后的本能反应,母神便是它的防卫。但是如果魇藏匿的很好,要彻底清除干净也很难。
母神?天上那个不会就是你说过的什么万物母神吧?
是的。
重六愣了愣,咯咯低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王母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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