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桌一席,方泉记忆犹新,就在三天前的晚上,淮王强令他叼起地上的牛肉,将他尊严碾得粉碎。
今日回到这里,他依然心有余悸,只希望淮王好好用膳,不要再为难自己。
不一会儿,有婢女和小厮端来点心饮品,铺了满满一桌。方泉按单清点,见各类品目齐全,一路小跑至淮王寝宫,在门外朗声道:小的方泉,参见殿下。
梁安随意应了一声,方泉又道:早膳已准备妥当,请殿下用膳。
半晌过后,梁安从寝宫里出来,但见他金冠玉旒,锦衣华服,举手投足无不恢宏有度,顾盼之间更显王者风仪。
方泉被他气势所慑,双腿一软,不自觉跪了下来。
跪着干什么,跟我走。
是,殿下。
二人来到膳食大殿,梁安见这一桌点心,厌烦道:天天都吃这些,尚膳房就不会玩点新花样么?
方泉见他生气,吓得连忙跪下。好在梁安只说了这一句,就端坐正席,慢慢吃了起来,方泉心下一宽:只要淮王安安分分用膳就好。
梁安一个人吃着,越吃越乏味,见方泉跪在一旁,索然道:你老这样跪着干什么?
方泉连忙站起来,垂首不语。
梁安又道:你老这样低着头干什么?
殿,殿下方泉抬起头,顿时觉得麻烦来了。
梁安从桌上拿起一枚赤云果,招了招手,叫方泉半蹲下来,又将果子放在他头上。
你若再敢低头,果子就会掉下;果子若是掉下就罚你吃了这一盘芥末
方泉见桌上满满一盘芥末,心中骇道:这东西味道极冲,一般只作调料用,若是整盘吃下他心中害怕,顶着赤云果,当真不敢低头了。
梁安见他身形僵直,一脸紧张之色,心中快活了几分,笑道:阿泉,今天随本王去挨打吧
什,什么?方泉吓得一哆嗦,头顶的赤云果滚了下来。
唉,忽想起今日有要事在身,怕是没时间去了梁安装作惋惜的模样,又惊奇道:咦,你头上的果子掉了。
方泉这才明白淮王是在作弄自己,心中暗暗叫苦。
梁安伸出一指,在芥末中轻轻一蘸,得意道:来,吃芥末。
方泉不敢违抗,宽慰自己道:若只吃那么一点点,味道当不至于太冲,总比吃下一整盘芥末要好。当下跪到梁安跟前,心里怦怦乱跳,张开嘴巴,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梁安见他玉面朱唇,小口微张,心中一软,悄悄擦掉芥末,又搅来一些蜂浆送入他口中。
方泉正不知所措,忽觉得嘴里一甜,情不自禁地吃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时,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脸上又羞又红,睁开眼,怯声道:殿下
蜂浆好吃么?
好吃。
还想要么?
想要
梁安又搅了一指蜂浆,似笑非笑道:来,慢慢吃。
方泉满脸通红,心道:反正已经羞耻过了小心翼翼张口,慢慢将蜂浆吃得一干二净。
梁安忽笑道:昨日你不要奖赏,叫我对你好一点,今天本王做到了,从此我们两清。
方泉心道:这算哪门子对我好?忽然有些后悔没要那颗夜明珠。
梁安用膳完毕,一路走进绣春园,方泉紧跟其后。
二人来到一处大殿,但见里面飞檐斗拱,金璧辉煌,早有各路官职人员等候其中。梁安登上大殿宝座,那些官员齐声高颂:淮王千岁,千千岁。
方泉默默站在梁安身侧,心道:难怪他今日装扮威严,气度也与寻常不同,却原来是有政务在身。
众官员一个个上前禀奏,议案涉及任免、勋封、土地、税赋、工程、水利等等,梁安应对自若,从善如流。方泉见他时而深思熟虑,时而口若悬河,心中折服不已,寻思道:传闻他是个纨绔废子,今日看来,也不尽然。
如此过了大半日,政事议论完毕,众官员退去,大殿就只剩下他二人。
阿泉,给本王煮一壶茶。梁安略显疲惫。
是,殿下。方泉从须弥戒中取出火炉茶具,就地煮起茶来。
梁安长袖一拂,手中忽多了一只木雕小马,他看着小马发呆,神色怅然若失。方泉看在眼里,心道:这木雕小马到底是何物?不止一次见他把玩了。
不一会儿,茶煮好了,方泉斟了一杯呈上。梁安喝了茶,满意道:你这小子,既会煮茶,又能挨打,倒是便宜本王了。
方泉听到挨打两字,浑身一哆嗦,忍不住道:小的只会煮茶,不会挨打。
不许顶嘴。
是,殿下。方泉连忙噤声。
过来替本王揉揉肩。
方泉默默走到梁安身后,按住他肩膀揉了起来。
梁安双目微合,露出享受神色,过了一会儿,忽道:我的赤骥快要生产了,你说小马生下来,取什么名字好?
方泉心不在焉,随意道:就叫小赤骥吧。
嗯,就听你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二人离开议政大殿,来到书房。
其时天色已晚,轮值侍卫见他二人到来,连忙点亮灯火,又退避了出去。方泉见这书房里极为开阔,四面墙壁堆满了书籍,心道:这淮王野性未泯,绝不像是读书人,莫非我又看走眼了?
却见淮王坐到书桌前,随口道:丁未柜,一排二十七,《九宫诛心禁》;庚子柜,十二排三十三,《不动陀山禁》;壬子柜,二排十六,《五行银轮禁》说了一堆书名,又道:速速取来。
他竟然记下书籍摆放位置方泉心下骇然,找来书籍,堆放桌上。
梁安取出一个沙盘,边读边推演,竟是看得格外用心。方泉见他认真的模样,心下喜欢,默默找来一只香炉,点燃了香丸。
不一会儿,书房内淡香轻浮,闻之怡然而忘忧。
梁安读到半夜,方泉也守到半夜。到亥子交接时分,梁安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走吧,回寝宫了。
是,殿下。
二人回到寝宫,梁安展开双臂,懒懒道:我要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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