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饿,但是罗夏至再一次拒绝了阿三送来的白粥。
他不能叫他们发现,经过一整晚的努力,绑住他双手的麻绳已经被他磨断了。
楼下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执声,罗夏至将脑袋靠在阁楼的门板上,屏住呼吸听着。
报纸上没消息?百货公司今天也正常的营业?怎么可能!
真的,我一早就蹲在罗公馆对面,亲眼看到罗大少爷居然照常去商行上班了,没见他着急去筹钱的模样。
罗夏至听到下面隐隐约约传来的讨论。
这下怎么办?这人难道砸在手里了?
我早说这种生意不能做,要天打五雷轰的!现在好了,怎么办?
阿嫂,侬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楼下激烈的讨论声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罗夏至蹑手蹑脚地走到阁楼拐角处。
来人似乎是什么老师,正在寻找被家访学生的家。三嫂嫂和他说了几句,便不耐烦地将他推了出去。
没有没有,王家在后面弄堂,你瞎闯什么呢。
阿嫂你行个方便,我知道你们这房子前后弄堂都通的,不如你就让我穿过去吧?
顾校长!
罗夏至一下就认出了那人的声音,从拐角处探出脑袋。
那楼梯底下守着的阿三没料到罗夏至居然挣脱了捆绑,他挽起袖子想要上楼梯来抓罗夏至。哪知道罗夏至不走寻常路,居然双脚一蹬,用全身的力量朝他正面跳了下来。
瘦归瘦,好歹一百多斤的人,正面踹到了阿三的胸口上,用全身的分量将他带倒在地。
夏至!
站在门口的顾翰林见到他,惊喜地大声喊叫他的名字,一把将三嫂嫂推到一边。
糟糕,这人是来寻他的!
房内的剩下的两个男人脸色大变,一个对着顾翰林,一个对着罗夏至扑了上去。
顾翰林从大门后抄起一根扁担,对着朝他冲来的阿二的肩膀和腿弯处打去。他不打别处,专门挑几个关节和穴位上打,又刁又狠,却不致命。
阿二被打的惨叫连连,眼泪鼻涕都飙了出来,没想到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居然伸手如此矫健又狠毒。
这边罗夏至踢开趴在地上还试图抓他脚踝的阿三,猴儿一样跳到了桌子边。
桌子上放着一锅滚烫的白粥,正是他们一早的早饭。他双手端起锅子,回身,高举在阿三的头顶处。
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烫死他!
滚滚烫的热粥当头淋下,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要啊!
三嫂嫂尖叫。
顾翰林看着眼前滑稽的一幕,扔掉了手中的扁担。
他想了想,没有把公文包里放着的手~枪拿出来。而是掏出一只钢笔,拔掉笔帽,将尖锐的笔尖抵在了阿二的太阳穴附近。另一只手掐住了阿二的脖子。
不想死就别乱动。
顾翰林冷冷地说道。
阿二不禁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没人告诉他,这两个貌似读书人的家伙不但打架厉害,还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见到兄弟两个人都被制服,阿大看了看手中的擀面杖,哐当一声扔到地上。
让开让开!
弄堂口,罗云泽带着巡捕房的人正快速地朝这边跑来,巡捕吹着口哨,吓得这些邻居纷纷做鸟兽散。
当罗云泽和大队人马冲进阿三家的时候,便看到他的小弟此刻正和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顾校长,坐在桌边。
他弟弟捧着一个大海碗,正唏哩呼噜地大口喝粥,喝的很是狼狈,嘴角挂着饭粒都不知道,明显是饿坏了。
那位顾校长就斯文多了,他在喝粥之余,还用筷子拣了两三块酱瓜分别放进自己和小弟的碗里。
顾校长的腿边,大闸蟹似得捆着一串人,有男有女,嘴里都塞着布条
罗大哥早。
顾翰林放下碗,对着他笑了笑,这白粥不错,罗大哥来点不?
罗云泽一夜未睡十万美金或者黄金,他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那么多现金。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公司的股票全部抵押给沙同,沙同的银行里有足够的黄金。
但是在他早上准备出门去筹钱的时候,门房就送来一张纸条。
和昨天那张勒索信截然不同的字迹,看得出写字的人很有些功底。
今日十点,到大统路报警接人。
这字条想必就是顾校长的手笔了。
罗云泽拿出纸条。
顾翰林刚要伸手,却被罗夏至劫了过去,打开看了看,不是,这不是我大哥咳,我顾大哥的笔迹。
确实不是在下的。我真的是去附近学生家中家访,无意中发现夏至被绑架的。
顾翰林摆摆手。
见他不欲多说,罗云泽也只要悻悻闭口。
这上海滩能人太多,蛇有蛇路,虾有虾路,他既然不愿意承认,自己也没有办法。
他们三个人从闸北巡捕房出来,录完了口供,此刻正赶回罗公馆。李婶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火盆和一桌大餐,就等着给三少爷去晦气呢。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为了这种原因就绑架我。
他们三个人是从小路走的,也没有坐车,因此躲开了闻风而至的记者。
我本来以为我行的正坐得直,与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没想到也得罪了那么多人。
罗夏至摇摇头,他用肩膀碰了碰顾翰林,再三确认,我身上真的不臭么?
真的不臭!你都问了一路啦。
顾翰林哭笑不得地说道。
这次真的太谢谢顾大哥了,不然我真的小命休矣。
兄弟之间,谈什么谢不谢的。
顾翰林此言一出,下意识地看了看前头罗夏至的正牌大哥,见他毫无反应,这才笑了笑,与罗夏至继续并肩而行。
罗云泽走在最前面,斜着眼睛通过路边橱窗的反射,观察这后面的两人。
也许是十多年商海浮沉的经验,让他感到这个顾翰林顾校长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