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唇色惨白,脸上也毫无血色,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睡觉。
虞子栖想起来初见他时的惨样,轻轻叫了他一声:闻笛?
闻笛胳膊挣了挣,缓缓睁开眼,维持着这个姿势没了动作。
虞子栖往前走了走,离那渊水很近,又叫了一声:闻笛。
闻笛指尖一动,猛地抬头,看到来人后不禁震惊的睁大了眼。
仙尊?他近乎无声道。
虞子栖点点头,伸手够了够绑在他身上的锁链,没捞到,便四处打量着去寻趁手的东西。
闻笛干涸的嘴唇闭了闭,喉结滚动后,勉强可以发出一点声音:仙尊怎么来了?
虞子栖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便想着淌水过去,我来放你回去。
他还没有挨到水,闻笛便竭力抬高声音制止他:仙尊不可,这水会化去法力!
虞子栖停顿都没有,迈开腿下了水,慢慢朝着他走过去,没事。
他走到闻笛跟前,研究了一下,才打开了锁。
锁链掉到水中,沉到了水底。
仙尊,闻笛靠着石柱缓缓滑落,蹲在那水中仰头望着来人:我
虞子栖说:辛苦了,用扶吗?
闻笛摇摇头,垂头看着水面的倒影,好一会儿才说:仙尊不怪我?
虞子栖看着他。
闻笛萎顿在水中,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上也沾着水,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的笛子断了,因此揣摩笛身的动作无处安放,细微的转动间有些无措。
你戒备心强,凡事谨慎为之,我倒好奇,余卓怎么说动的你。虞子栖偏头看着他:他跟你说的什么?
闻笛犹豫了一下,实话道:他说,你同他有旧情。
虞子栖觉得好笑:那我为什么要跟魔尊成亲呢?
闻笛仍旧是那副表情:是被迫的。
虞子栖噎了一下。
一开始确实有点,但也算是半推半就。虞子栖措着辞说:但是现在完全是心甘情愿,我们两情相悦。
闻笛久久无声。
无论是半推半就还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都是他毫不掩饰的坦然心意。
闻笛犹豫着问:那余卓
虞子栖坐在水中:你知道,我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他斟酌道:但是飘渺跟我说过,我归位以后不用喝忘忧水。
闻笛看着他。
虞子栖略一耸肩:没有心魔,就不用喝。
余卓历经十世情劫,不肯喝忘忧水,导致心魔过盛,最终导致今日结局。
真是成也情劫,败也情劫。
虞子栖感叹道:情劫难渡,过得去就成仙尊,过不去,就入魔道。
闻笛若有所思的望着水面。
虞子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正经道:往后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能随便相信别人的话。
闻笛仍在愧疚,低声不语。
虞子栖拍拍他的肩:这么说未免有些草木皆兵,总之,对错你自己判断,你觉得值得做,那就去做。
闻笛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说实话,我有些怪你自作主张。虞子栖活动了一下双臂,说:我神识受损,贸然听见你的笛声,很容易让本就动荡的神识脱离识海。
闻笛一怔,投在水中的眼角蓦然睁大。
虞子栖很矛盾。
他想要生气,但是气不起来。
这件事追根溯源,还在于闻笛私自用了池戮捏出来的泥人渡劫。
虞子栖亲眼见过定元渡劫,也听过不少关于渡劫的事情,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那种穿骨疼痛,知晓在那种关键时刻,只想着快些解脱。
就连池戮那种修为都承受不住找到了他的魂魄来顶替渡劫,何况远不如他的闻笛呢?
对不起,仙尊。闻笛张了张嘴:我
虞子栖蹲下身,同他处在同一个高度: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为之。我心里,又有点想谢谢你,谢你帮我找回了记忆。
闻笛豁然抬头,愣愣看着他。
虞子栖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原谅池戮,更别提初来仙宫时候第一个站队仙宫帮过自己的闻笛。
闻笛说不出话来。
虞子栖拍了他紧绷的肩膀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浅浅微笑:还有,我还要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正因仙宫当时有了你,才寻到契机发展到今天的和平局面。
虞子栖收敛了些笑,正经道:谢谢你啊,闻笛。
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眼角向两边延申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像冰正在融化。
闻笛的心也跟着在化。
他俯身去扶闻笛,二人淌着水走出渊内,正要往前,闻笛却站住了脚步。
仙尊
虞子栖也跟着他站住,关怀道:怎么了?
我闻笛垂着手,浑身的水还往下滴着,淹没在仙云之中。
虞子栖看着他。
闻笛喉咙一动,艰难的说:我,我就不随仙尊回仙宫了。
虞子栖似乎没想到,脸上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
闻笛要解释,但是开口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让他张不开嘴。
他眼睛盯着地面,一个人浑站在那里。虞子栖恢复原状,想了想问:你想去哪里?
不等闻笛说话,虞子栖便道:如果你想去魔界也可以,我去跟魔尊说。
池戮听着从他嘴里说出来魔尊二字,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他二人离的很近,但是远不如他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浮现的那种亲昵感。
闻笛摇了摇头,轻轻说:我去蛮荒。
虞子栖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气。
长长的来路崎岖不平,但是因为弥漫着仙气,因此看上去一片平静。
闻笛顺着那窄道望了一眼,犹豫道:我
虞子栖同他一起看云,说:不必犹豫,想去哪里都行,仙宫随时欢迎你回来。
闻笛垂下眼眸,经过几日受刑,他发丝隐隐发出乌灰色,衣衫发皱,沾满尘埃,看上去孤零零的一个。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谢谢仙尊。
虞子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带着笑意说:我才要谢谢你,当初在我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肯帮我一把。
闻笛刹那之间想要改变主意,他需要竭尽全力的咬紧牙关才没有将我留下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