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由于你谨慎,不想伤害他,而是因为,你不确定。
林襄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霍司容终于忍无可忍,回头拽起林襄,粗暴地扔回铺好的床上。
林襄吃痛,微微蹙起眉头,嘴上不肯罢休,一锤定音道:霍司容,凭你基本为负的情商,这辈子也别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真希望你孤独终老,你知道我有多期待那一天吗?林襄笑眯眯地说:与其我自己后悔,不如等着看你后悔那天。到时候林某人亲手为你写一篇万字长文,哀悼你无药可救的情商,如何?
你再多说一个标点符号,我保证明天全国上下满大街的人都将知道,你林二和我结婚了。霍司容不动声色地威胁道。
林襄闭上嘴,盯住了他,良久,默然无声地躺了回去。
霍司容不要脸,他得要。
尽管夏天,林襄却因体弱加抽血,四肢寒凉,于是霍司容放了一只暖水袋。
林襄抱着水袋吆五喝六地指使:我想吃林福记的包子,猪肉包子不要肉,白菜馅不能超过三克,如果你让闻尧去买,我就拔了今晚葡萄糖的输液针。
霍司容回身望向他,林襄自被单下伸出上针的爪子,冲他挥了挥,液体管抖动摇晃。
霍司容迈步走向门口,一脚踏出门外,听见林襄在背后幽声道:霍司容,你个傻逼。
甩门声震天彻地,医院大楼随之晃了两晃。
林福记本市只开了一家,他家包子很有名气,不少明星特地跑去买包子,免费给他家做广告。
不过林福记距离市中心医院挺远,得穿城而过,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小时。
霍司容一走,林襄立刻打电话给闻尧:我有事问你。
闻尧抱着胳膊立在门框边,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小朋友,难得你打我电话,却不是找先生。
林襄盘腿坐起,暖水袋置于腹前,四季如春的病房中,他裹紧被子,面无表情地开口:我问你,霍司容童年是不是缺爱?
闻尧:
你可以选择沉默,那么我直接问他。林襄不咸不淡地说。
闻尧咧嘴一乐,但那笑容十分仓促,只维持了须臾,很快淡去。
闻尧拧紧眉头,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嗓音压得很低:话虽然直白,但你说的也没什么毛病。先生上头本还有个兄长,打小作为霍家继承人培养,不过他死了。
林襄没说话。
这些都是霍家不为人知的内幕,小朋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连你哥哥都不清楚这些事。
你只需交代就行了。林襄淡淡地说:否则我不介意去揭霍司容伤疤。
闻尧无奈,扶住了额头,良久,沉默到无以复加,才擤了擤鼻子,粗声粗气地继续:先生是霍夫人意外怀上的,夫人生先生时难产,差些把命丢在手术台上,因此夫人很不喜欢先生。
至于霍老他眼中只有权力。闻尧顿了顿,见林襄并没有神情变化,才哑声说:据说,老大车祸那场意外,便是霍老有意为之,因为他担心长子翅膀过硬,夺了他在霍家的权柄。
所以童年乃至青年时的霍司容,便活得万分谨慎,谨慎而且小心翼翼,轻易不会露出情绪,以至于长大后,生活中常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使人无法察觉他所思所想。
我一直很疑惑,哥哥参加夏令营那个夏天,意外救了掉下山崖的霍司容,霍司容那么小心谨慎,怎会无缘无故跌下去?林襄纳罕,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是霍老的人。闻尧印证了他的猜测:那时候虽然长子已逝,但次子逐渐年长,董事会纷纷要求培养先生作为继承人。当时霍老不愿放权,于是暗中派人如法炮制,像除去老大那样,制造意外,杀了先生。
父子相残林襄倒抽一口凉气,他有些难以想象,毕竟林爸在世时,对林家两兄弟亦师亦友,无微不至。
你们普通人家,兄弟为了活命都能阋墙,怎地,不许大户人家父子相残?闻尧戏谑,轻哼了两声,低低道:先生自小生活在六亲不认的环境中,所以他非常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唯独待你哥
谁叫林砚救了他,没有林砚,就没有今天的霍司容。林襄清醒无比接下他后半句,嗤笑一声:这点道理,我懂。
第25章饵
你片刻施舍,可换我经年沉醉。
彼时不远万里买肉包的霍司容恰好回来,他站在门口,听见闻尧不置可否的肯定:当初,林砚的确是第一个发自真心待先生好的朋友。
霍司容推门欲入,闻尧下一句话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听见闻尧询问林襄:小朋友,你救林砚,仅是出于要挟先生的缘故?
霍司容轻轻挑了下眉梢,林襄几乎没有犹豫便回答了。
不,因为他是我亲哥,他不要脸瞎扯淡,不代表我也是那种置兄弟于不顾的人。林襄话中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傲气,倔强又固执。
林二毕竟是念旧情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眼看林砚去死。
闻尧笑而不语:那你肯定要后悔。假若林砚不是你亲哥呢?
那我绝对不会救他。林襄加重语气强调:绝不可能。
霍司容寒眉冷目走了进来,高大身躯如罩一层冰霜,冷冷瞥过闻尧。
闻尧不禁打个寒颤,笑眯眯地一摆手,不动声色后退,然后合上门离开。
霍司容将热腾腾的肉包扔进林襄怀里,林襄看也没看,一把扔出窗外,掀起被子躺下睡觉。
霍司容额头绷出青筋,素来说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又一次惨遭挑衅,顿时怒发冲冠,大手捉住林襄细瘦的小胳膊,一把扯出被窝,掐着他沉声说:你未免太放肆了。
林襄抬起下颌,轻蔑道:怎么,霍先生还没结婚就想家暴吗?
霍司容有片刻怔忪,手心拽着的人轻飘飘没几分重量,眼尾稍稍挑着,斜过来觑视他,那神情中简直充满了不屑和烦躁。
林襄还喜欢他吗?霍司容不由自主地想,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但面前崇慕他许久的孩子,却不再用从前那般赤诚的目光注视他。
眼前的林襄,陌生到霍司容快要不认识,奇怪的酸涩在愤怒熄灭后涌上心头,随之而起的是各种各样的不甘和不可置信,他无法判断百味陈杂的情绪后究竟是哪种感情作祟,又是谁的心蠢蠢欲动。
或许霍司容自言自语地冒出一句:我应该对你好点。
你就对我好点呗。那一年林襄在他身下,在四无边际镶金缀玉的大床上,认真地好像在填涂他的高考答卷。
他把所有的回答交给霍司容,等候对方无所顾忌的评分。
这句话就像阿里巴巴对神灯吹出暗号,拉扯着林襄自年少起便躁动不甘的心。
他凝视着霍司容,十年过去,这个男人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站在他们家的小破窗前,遮住了所有的阳光,从此眼里只有他逆光的身影。
瞬间心灰意冷,连脾气都发不出,软着四肢任由霍司容牵扯,一双眼睛越过他望向苍白的天花板,苦笑阵阵:先生,您何曾为我而来?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如果亡羊补牢、悬崖勒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