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就被林襄打断:说简单点。
林董才是你的生父。霍司容望向眯眼微笑的林奇山。
他叫林奇山,你妈妈不是陈蓉,而是谢心。霍司容顿了顿,继续道:你上网应该能搜到她。
我知道她曾是一位天才现代派诗人。林襄茫然地说:我拜读过她的作品。二十多年前,她失踪了。
二十年前,谢心带你离开伦敦,此后爸爸就失去你们母子下落,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你回来了。林奇站起身,笑着注视他。
谢心为何离开伦敦,为什么林奇山找不到她,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何种变故,这些问题一串串冒出脑海,让林襄满头乱麻。
闻尧将DNA鉴定报告递给林襄,林襄扫了一眼,他只看到鉴定双方和鉴定结果,他和素未谋面的林奇山,是父子?!
那陈蓉呢?不是他妈妈吗?那天,陈蓉弥留之际,问他是否认识林奇山,难道那时候陈蓉什么都知道吗?
林襄一把抓住霍司容的胳膊:你分明说,林砚才是林奇山的儿子,你说林砚跟林奇山走了。你骗我?
我帮他从霍老手上讨要了这位林少,相应地,霍先生将你还给爸爸。林奇山得体的笑容,总让林襄感到一股说不出的不适。
就好像一头伪装善意的狼,在阴暗处觊觎猎物,但他靠近的动作十分轻柔,甚至称得上慈祥温和。
听林奇山话里潜藏的语气,就像做了一次十分轻松合理的交易。
实际上,这的确是一桩交易。
简言之,用林襄换林砚。
让林襄和生父相认,同时将林砚从霍老手里救回来,一切似乎都没什么问题。
突如其来的震惊后,林襄很快就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松开霍司容,嗤笑:先生还真是,为哥哥着想。
到爸爸这儿来,让我仔细瞧瞧你。林奇山朝他张开双臂。
林襄谨慎而仔细地走到林奇山身边,林奇山摸摸他的脑袋,保养良好的手掌沿侧颊下滑。
不知出于习惯抑或随意的动作,他的大拇指与食指张开九十度,虎口贴紧了林襄喉头,微微用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掐脖子的姿势。
林襄紧张得汗毛倒竖,林奇山却很快撤去力道,温柔地轻拍他小臂:你太瘦了,等回到家,让怀特太太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你林襄头皮发麻: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我亲生父亲?
林奇山不以为意地笑了,亲昵道:傻,亲子鉴定报告你都看了。难道霍先生没有提前告诉你?
林襄回头望向霍司容,霍司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林二,你的确是林董亲生子。
你骗我。林襄下意识道,霍司容避开他清澈的眼睛。
侍应生来上菜,四人纷纷落座。
霍司容和林奇山谈了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有些国际和国内金融与政|治形势。
林奇山对霍司容颇为赞赏:靠演戏赚的第一桶金发家,到现在与霍老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霍先生可谓年少有为。
霍司容又恭维地说了些什么,林襄没听清,他整个人心神悉数落在霍司容欺骗他这件事本身上。
他为了什么?为了林砚。
林襄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处于一种云雾缭绕的懵逼状态,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谁是谁非。
他麻木而迷茫地想,霍司容心里果然只有林砚。
那就算了吧,他夹起一只扇贝,拨开蒜蓉,心情低落地戳着粉丝吸溜。
霍司容挑了一片澳龙刺身给他,林襄不客气地挑回去:不吃生的。
林砚笑着插了句嘴:以前吃过一种醉虾,拿虾米活泡酒中,吃上去肉质鲜嫩。小弟也不吃。
林襄没答话,捧着酒店所谓的珍珠米饭,埋头苦吃。
林奇山说:林襄,回伦敦看看么?
看着是询问,其实霍司容心底清楚,林奇山这次就是来带林襄回伦敦的,无论林襄是否情愿,他都得去一趟。
林襄随口答:都行。
霍司容心脏猛一下揪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默地给林襄切了一块虾排。
林砚笑眯眯地,目光随着霍司容的动作,在他和林襄之间来回游移,看上去似乎很欣慰霍先生与小弟关系好转。
饭局终了,林奇山揽住林襄的肩膀,四人分为两拨,彼此道别。
林砚自然而然地跟在霍司容身后,就像带上了一张笑脸面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霍司容紧紧盯住了林襄,林襄瞟一眼他两,连挥手告别都没有,跟随林奇山踏上开往机场的路虎。
路虎发动前,林襄摇下车窗,朝林砚道:老妈死了,弥留时念叨着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她。
林砚笑容微滞。
第31章两年
林襄一度以为林砚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好哥哥。
林砚在校时便成绩优异,人品又好,对谁都一副笑脸,但凡人家请他帮忙,他定然有求必应。
当林砚还在林家的时候,林襄只有一个名字林砚的弟弟。
所有人都认识林砚,当见到林襄的时候,他们就会喊他:嘿,林砚的弟弟是吧,帮个忙,你帮我们找一下林砚!
林砚从小到大都很出色,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出彩那种。
林砚读书练字参加中学生马拉松,林襄下水摸鱼上岸爬树砸起隔壁邻居窗户绝不含糊。
连全碧溪市最温柔和善的卖饼老太太,都忍不住拉着陈蓉的手念叨:你们家老大厉害着呢,以后就是那啥,国家栋梁,社会顶梁柱!
但当提及老二,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皱巴得更紧了,连连摆手,嗔唤:哎哟,可别提林二了,前两天儿骑自行车过菜市场,差点撞上我旁边那油锅!哎,熊孩子。
众人知道林大叫林砚,但他们不知道林二叫林襄。
林二林二喊来喊去,等林襄考上重点高中,人群才发出惊诧的困惑:林襄?谁叫林襄,真是林家老二?!
是什么时候,林襄决定收起浮躁的少年心性,皈依书阁的?
大约是在十四岁第一次见到霍司容那年吧,他带走了林砚。
仲夏喧嚣,他的整个世界,却在恍然间,风平浪静。
没想到,时至今日,二十一岁这年,林砚在林襄心中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砚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后来林襄学到一个词:精致的利己主义。
在一切不曾威胁到林砚的利益前,他就是最热忱的兄长,而一旦危及性命,林砚就不惜牺牲林襄以求自保。
无可厚非,却又让人,非常恶心。
林襄合上车窗,心里蓦然就平静了,他看也没看一眼霍司容。
霍先生也好,林砚也罢,都与他无关了。
既然霍司容最终选择林砚,他又执着些什么呢?到头来,仍旧一无所有。
林襄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宁北,现在一下子离开,甚至是出国,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的英语只勉强能维持基本日常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