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褚商一边向其他小组发出信号,一边果断道。
褚奎紧了紧背上的背包。
*
那是一派荒凉又奇诡的景象。
外间的世界分明才刚刚入夜,月出东山,明亮月色方在山头探出一点月光触稍,可这里,月亮仿佛跑了个五十米冲刺短跑,是转眼已月至中天,并且月光昏黄。
乍看上去,这里的月都有些泛红,好像五十米冲刺速跑后气血上头,整个月亮都是红色调。
新娘子,新娘子
嘈杂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它们像潮水一般在血月下朝躺在荒草地上的人靠近,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蹦跳声,就仿佛有许多人在踮着脚,是一踮一耸地跳着走路。
这真是一块名副其实的荒草地,丛生的杂草快要有成年人小腿高。
在荒草地的正中,深色的厚重棺盖将杂草压塌下去一方,上面沉沉躺着一个闭着双眼的人。
他好像睡得比以往来到荒村的人都要沉,已经念到黄元白元抛的乡调声也惊不醒他。
风声还送来一种燃烧时独有的哔驳作响声,是好几摞黄纸围绕着这个熟睡的人在烧。
滋滋火舌将黄纸卷成飞灰,那些正向熟睡之人靠近的身影手中不断做抛洒动作,让风将纸灰与纷扬的纸扎铜钱一并吹向那人,还落了一部分到人身上。
抬进罗刹门。
私语声继续唱。
换掉旧新娘。
那人:
棺盖上躺着的人无动于衷,简直宛如睡死了,不管是荒草地里的冷风还是烧纸还是乡调都吵他不醒,睡得安安稳稳,特别好觉。
踮脚走路的鬼村民与鬼轿夫在这人面前站定,他们集体缓缓朝地上的人低头。
在一阵令鬼迷惑的沉默里,地上那人就终于动了一下。
他翻了个身。
这人身上其实还趴伏有一个鬼,就像当初鬼怪的呜咽声也是叫醒女孩冯蔷的一环一样,这位鬼在鬼轿夫们到来前,它也已经静静贴着这人良久,只剩瞳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方面庞,口中呜呜咽咽,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声。
但也没有什么效。
鬼哭得很尽力,鬼笑得也很卖力。
人终于翻了个身,却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鬼的呜咽声也不得不中断因为人翻身时肩膀还撞了下它的脸。
它在极度的难以置信中,迟钝的感官被缓慢调动,感到了一阵宛如还活着时被人打脸一样的酸痛。
趴着慢慢抬手捂脸的鬼:
不应该。
太不应该。
这次的新新娘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继续辟驳作响的烧纸声与风声里,前来赶赴今日婚宴的怨鬼集体失语,为闻所未闻的发展陷入寂静。
吉时将到
不远处,亮着血色灯笼的村庄中,遥遥就有几个作喜娘打扮的身影这样喊了一句。
对方声音尖细,音调很高,语气依稀还带警告。
胸前佩着纸红花的鬼轿夫不再犹豫,他们各托起棺盖一角,将它连带着上面躺着的人一起抬了起来。
没关系,就算现在不醒,待会也总要醒的。
同样的念头在鬼轿夫们如出一辙的呆板面容之后转着。
在他们后方,那之前短暂中止的乡调声也又重续起来。
他们重复地唱:新娘子,新娘子,荒村来了新娘子
被高抬的棺轿上,原先还趴伏在人身上的鬼随着抬轿而消失,好像是提前撤回到了村里。
当感到身上一空,熟睡的人睁开眼。
他眼里是全然的清醒,一看就知道刚刚根本没睡。
他隐约有个想往后看的动作,又因为需要维持目前姿态而实在难以转过去,于是半晌,他视线又落回跟前,觉得有些无趣似的又合上了眼。
后方荒草地上,当这群踮脚走路的鬼离去,原先摆放棺盖的位置却有了细微响动。
那里凭空多出了一道身影。
确定都走了。紧跟着身影一并出现的小红球轻轻跳了一下,它压着下方的草径说。
身影没有立即接它的话,只把目光投向抬轿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似有所感,像知道那边被抬走的对象刚刚也想往回看,要盯着那边也看半晌,才将小红球与小领巾都收好。
你们能实时感应到小秋到了哪,对么?这人开口问。
泛着血色的月光朦胧照清他的脸居然是盛珣。
当然。小红球回答说。
盛珣就深深吸了口气。
他拎起原先同样隐藏在一旁的背包,检查过自己身上带着的褚家的感应符。
然后按着计划,在两个娃娃联手的掩护下,他遥遥跟在队伍后方,朝真正的荒村靠近。
被鬼轿夫们抬走的理应是盛珣,今日被积怨潭挑中的客人也是盛珣,但至于为什么最终被抬走的是小秋,源于还在外间纸村时发生的一个意外。
快要入夜了。当时的小秋看了眼窗外天色,转身对盛珣说。
盛珣点了下头。
他连掀开那幻象床铺上的被子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那么躺下去,准备开始等待通道的打开。
结果小秋在盛珣躺下的第一秒就表情细微一变:等等!
鬼以难得迅疾的动作将人又从床上拉了起来。
盛珣本该有一句怎么了要问。
但在他问出口前,屋内所有对象都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咔。
纸招待所的一楼,前台的纸人女登记员隐约感到了什么,她有些诧异地再次朝楼上抬头,直盯着自己头顶的天花板。
二楼尽头的房间内,一人三鬼,正集体围观着床头背板上的蜿蜒裂痕,无言以对。
是它的真身棺盖裂了。小秋作为及时阻止了盛珣的那个鬼,也担负起了率先打破沉默的职责,你身上的招阴符能勉强遮盖金光,让积怨潭和这里的鬼怪都分辨不出你是金光携带者,但再怎样招阴,它起得也仅是跟障眼法差不多的功效,并不会真正令你的金光失效。
所以,棺盖作为承载了极大怨念的邪物,其上浸染的每一滴血都带着怨怼。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