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卫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固定着一个人,黑色的碎发,闭着的双眼,脖子歪倒在肩膀上,肤色是死人的苍白。
那是陶杨的身体。
冷气灌进了浴室,混杂着温热的雾气,又冷又潮。
阿德里安:下去
赵西卫转身关上门离开。
在陶杨的身体被送进来的那一刻,沈舒宁的视线就落在轮椅上的陶杨身上,不曾转移过,怔怔发着呆。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明明有那么多的痕迹,他却丝毫未曾怀疑过,陶杨已经不再是陶杨?
阿德里安走到轮椅身边,漠然的看着这具身躯。
你知道吗,沈舒宁,在地下实验研究基地的时候,我很讨厌你口中总是提到陶杨。
每当沈舒宁对他提及和陶杨的过往,他的脑海里也会相应拥有那些记忆,那是属于陶杨的记忆,它充满了欢愉的颜色,仿佛夏日里盛开的向日葵,当沈舒宁提及那些东西的时候,记忆就会欢欣起舞。但是那与他无关
他拥有陶杨的所有记忆,却不是陶杨。
他记得陶杨和沈舒宁所有的过往,而那些过往,都是属于陶杨和沈舒宁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沈舒宁,沈舒宁提到陶杨时的眼睛里有光。
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他不明白为什么沈舒宁会这么一直在意对方。
时间越久,那份厌恶就越浓烈,就像深海下慢慢生长出的,一只黑色的充满着妒欲的恶物。
但是他压制得很好。
陶杨只是一个死人,而沈舒宁只是他好奇心下的玩物,他没有必要去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要掌控神明,摆脱身上的诅咒,摆脱他们一族的诅咒。
这是他从生下来就背负的责任。
古早的先祖因为贪欲与恶神签订了契约却又违背,恶神降下诅咒,所有后代将坠入无止境的痛苦之中,直到承受不住诅咒成为怪物被召回深渊,不断重复生死的折磨。
他已经受不了了。
他有想过怎么安排沈舒宁。
等到那批实验体结束之后,他会洗去沈舒宁那些悲伤绝望的记忆,沈舒宁会继续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作为补偿,他会用陶杨的身体继续留在沈舒宁身边,直到沈舒宁的生命终结。
但神明选择了沈舒宁作为降临的容器。
降临容器最后的下场是灵魂湮灭。
要让沈舒宁死,还是活?
他已经做过了一次选择。
他丢弃了他的身体,只能用着陶杨这具早就死去的、腐朽的身体,将之催化成长,每一天,他都能嗅到这具身体内部散发的腐臭味,以及,看到那些频繁的关于陶杨的记忆。
而他要根据这些记忆,面对镜子不断模仿揣测这个人。
他对沈舒宁应该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要怎么去对待沈舒宁?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演绎着自己厌恶的、妒恨的、不屑的人。
而那自深海里生出的怪物已经成长了可怕的地步,他变成陶杨的样子,在他耳边发出「诅咒」。
你一点都不像我。
再怎么模仿你也不像我。
闭嘴
你模仿我模仿得再成功,也不过只是一个替代品,宁宁对你的信任、依赖全都是属于我的
闭嘴
宁宁恐惧厌恶你的本体,你也只有用我的身体才能接近他了吧,真可怜啊,明明那么傲慢,那么看不起我,不将我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成为这样的「我」看着镜子的时候,你不会感到恶心吗?
闭嘴
你脑海里的记忆,全都是我和宁宁的记忆,对吧?你杀了我,也会成为我。
来吧成为我,陪在宁宁身边,一直保护宁宁。
闭嘴!
妒欲、恶欲疯狂肆虐的生长。
陶杨露出了愉悦狰狞的笑容,在他耳边得意道:看啊,能被宁宁在乎的,只有我。
你很在意陶杨是吗?
阿德里安弯身,手指扶在陶杨的肩膀上,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陶杨的时候,闭着眼睛的陶杨慢慢睁开眼睛。
沈舒宁的瞳孔猛缩,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却只靠到了冰凉的浴缸瓷面。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眼睁睁看着两个人面对着他,露出讥讽的笑来,一同道:可是,沈舒宁,他只是我我只是他的一具容器啊。
脊背冰凉,无法呼吸。
沈舒宁的嘴巴张着,像是溺水要窒息的人,疯狂的喘着气。
噩梦一样的场面,比他笔下最荒诞的画还要荒诞。
他的整张脸扭曲起来,胃部再次剧痛起来,反胃的痛楚让他伸手捂住了嘴巴。
够了够了他的身体颤抖着,嗓音带着绝望的哭腔: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这个人杀了陶杨,占据了陶杨的身体,把他送进地狱,而他在不知情的时候,真的将这个人当成好友,甚至是救赎!
可笑这太可笑了!
折磨吗?阿德里安抽回了自己的手,轮椅上的陶杨再次闭上了眼睛,失去了声息。
他漠然地站起身,在沈舒宁以为他要停止的时候,他的脚尖抬了起来,漫不经心勾倒了轮椅,嘭的一声,陶杨的身体随着轮椅摔在地上,脑袋砸在地上。
沈舒宁放手尖叫:阿德里安!
他挣扎着爬出浴缸,整个人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磕得青红一片,艰难地站起来后,踉跄着奔向倒在地上的陶杨。
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衣领,力度不容反抗,手的主人叹了叹气:沈舒宁,你这个时候可真的是一点都不听话。
无法控制的、浓稠的恶意。
阿德里安将沈舒宁拉了回去,禁锢在怀中,伸出另外一只手,张开十指。
只是一具尸体,无论我怎么对待它,它都不会疼,也不会有任何的思想,你不应该为他心疼。
禁锢陶杨的带子朝两边解开,陶杨的身体滚了下来,在阿德里安的操纵下飘往空中,又重重砸在墙上。
像是被人发泄怒气的木偶。
而发泄的人没有丝毫的留情,残暴不堪。
沈舒宁疯狂地想要挣脱阿德里安的禁锢,阿德里安加深了禁锢,轻声道:别动
嘭
陶杨的身体砸在浴缸上。
阿德里安!
他痛苦地挣扎着,手指上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阿德里安的手臂中,却只能一遍遍看着陶杨的身体被阿德里安凌虐,有的地方已经凹陷进去。
求求你不要这么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