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糊了一声,就听老人激动道:若是道长修得仙道了,那我们便可以组织祭祀恭贺道长飞升成仙了。
这个半只脚踏入棺材了的老人眼里浮现了一抹狂热:道长将会成为天下唯一的神明!
这话宁绥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了。
无论是玄师,还是寻常人,始终将周鹤奉若神明。
但他也始终没有瞧见过周鹤的反应。
这一次亦是如此。
周鹤在听到这话时,微微动了动脚,将自己原本就是侧对着宁绥的身体扭转成背对着宁绥,掩住了自己寡淡的眉眼。
他的语气和往常并无差别:唔,多谢。
等送走了老人,三人回到神殿后,陈寡便自告奋勇的前去镇子里头打探一下现如今的情况。
神殿与镇子并不在一处,方才宁绥他们能碰见镇民,不过是因为今儿正好是上贡的日子。
虽说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两个不用吃喝的傀上贡。
宁绥同周鹤其实也不需要陈寡去打探什么,即便他们的确不知道这个魅是怎么形成的,但等他们有心思行动了的时候,一点信息就能够拼凑个大概。
可周鹤明白陈寡的想法,他不想做乐享其成毫无用处的拖油瓶,故而周鹤一点头,直接放陈寡走了。
再说周鹤自个儿也想同宁绥单独相处一会。
他有话要问宁绥。
等周鹤嘱托完陈寡回头去看宁绥时,就见宁绥坐在神台上,腿搭在边上,垂了下来。
因为神台做的有些高,他的双腿悬空挂着,一时间叫周鹤以为他们回到了无归山。
那时宁绥便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上或者巨石上,双腿悬空落下来,沉默着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周鹤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微微仰头瞧他:消气了么?
他语气带着笑和温和,不会让宁绥觉得他是在质问,事实就算是,宁绥也无所谓,因为宁绥下一句话便是:我没杀他。
周鹤一顿。
就见宁绥垂着眸,语气清冷:我知道他对你还有用,所以我没杀他。
没关系。周鹤揉着他的头:你就算杀了他也无事,不影响什么的。
宁绥却是没有说话了。
周鹤捻了捻手指,试探着问了句:他毕竟是妖物,你为何要为了我去放他一条生路?我以为你清楚的。
清楚他喜欢他,所以即便他杀了明烛他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清楚对于他来说,他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宁绥仍旧没开口,也没有半点动作。
他的确是想杀了明烛的。
不仅仅是因为骨子里对妖邪的憎恶与仇恨,更重要的是他
他窥到了自己可悲的嫉妒与自卑。
而在他的提线落下时,在他的提线要扎进明烛的身体里时,宁绥又可笑的起了旁的念头。
明烛符合他对周鹤会喜欢的人的所有幻想。
会糯糯的喊哥哥,会撒娇,会抱怨,会向他示弱,甚至会主动去同他有接触。
他如果杀了明烛,周鹤还能找到这样的男子吗?
所以宁绥留手了。
但他没法告诉周鹤。
他这些心思他只能自己受着。
宁绥沉默的蜷曲了一下自己的手,正要抬手去拍开周鹤放在他头顶的手,却不想周鹤忽然捧住了他的脸。
宁绥一顿,下意识的抬起了眸子,不再看自己的胸膛。
这一抬眼,他就对上了周鹤无奈而又宠溺的视线:宁宁,我以为你恢复记忆后会很明白了。
他说:我喜欢你。
不同于之前的哥哥,也不同于那些调笑和暗示,这么直白而又简单的四个字如同雷击一般落在宁绥身上,直接叫宁绥僵在了原地,就连拂去周鹤的手的动作都忘记。
他本来有些紊乱的心跳,原本冷寂的头脑,在此刻全部化作了一团浆糊黏在他的身体里,将他的血液都变得黏稠起来,令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周鹤却还在道:不是因为猎奇,若非要图个新鲜,我何不去找几只男狐妖呢?
宁绥明明知道他的意思,这时候本能还是让他冷静的不过脑子回了句:那个明烛是狐妖。
周鹤:
他似乎是被宁绥气到了,时隔两百多年,他还是能被宁绥这认真又较真的性子给气到。
可他又觉得宁绥这样子过于可爱,总让他忍不住想要吻下去,于是他只能又好笑又无奈的问了句:我和他有什么吗?
他认真道:你若是需要,我现在还可以操刀去将他的皮扒了送你。
宁绥皱眉:不要。
他因周鹤的告白而迟钝的大脑微微回笼,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捕捉到了点紧张和害怕,却又还是平淡道:我嫌恶心。
周鹤点点头表示明白,继续道:糯糯软软的性格的确挺可爱,会撒桥会喊哥哥会要抱抱似乎也不错,但那得是你有我才会觉得可爱,放他身上我跟你一个感受。
周鹤微笑:怪恶心的。
宁宁,周鹤耐心道:我不求你现在便能回应我,也不求你能放下你心里的世俗规矩,左右我们时间还很长。但我无法接受你把我往别人那边推。
他忍了又忍,最终只是用舌尖舔了舔牙,尽量用最轻松自然而又温柔的语气去引导宁绥:我喜欢你,是那种你就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也喜欢。
宁绥的手紧了紧,连带着他右手的提线也缠着紧了紧。
周鹤像是早有所察觉一般用空着的手轻轻捏住他的右手:别握拳头了,待会伤着自己。你要是紧张,我便不说了。
语毕,他等了宁绥一会儿,见宁绥还是不回话,便要收回自己的手。
却不想宁绥忽地动了动,攥住了他的指尖,但只是一瞬,宁绥便又像是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自己的手。
这却给了周鹤莫大的鼓励。
周鹤也不拆穿他方才的小动作,只继续道:你的确不是最好的。他们说你狠戾,说你未来是个暴君,我也觉得。
他坦坦荡荡:甚至我以前还觉着你臭屁又麻烦,毛病一大堆,又头疼又想早点把你送回宁朝再也不见。
宁绥冷冷抬眸看他,周鹤失笑:可那是之前。我喜欢上你后,便觉得这些都化作了可爱。你冷着一张脸同木偶的零件较劲不愿意向我求助的时候可爱。
你面无表情挑鱼刺的时候可爱。
你坐在树上发呆的时候也可爱。
就连你杀妖邪的时候咻咻的放着冷气的时候也很可爱。
甚至你不会笑、不爱说话、要强而又自强的样子也特别可爱。
在我眼里,你不需要向我撒娇示弱,也不需要软软的喊哥哥都足够可爱了。
周鹤顿了一下,笑着补了句:当然,你若是愿意喊一声,我大抵是能为你摘星星摘月亮的。
宁绥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表面看起来平静而又淡定,好似周鹤的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总是这样,冷淡而又沉默,很难有人能通过他的眼睛或是面部表情去猜他,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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